甘南大地(组章)

30.11.2015  12:41

    黄河:首曲的舞魂

    舒展,是首曲绰约之姿;飘逸,是黄河婉约之魂。

    在甘南,黄河是一条蓝色的哈达,举过青藏高原的头顶,再举过黄土高原的头顶,密织着甘南的风土人情。

    甘南自古多情,是两座高原谈情说爱的地方,黄河是他们日夜奔腾的心跳,做着千年不老的媒说。

    蓝天共长河一色,蓝是圣洁中的蓝,这种圣洁足以染蓝人的心灵,染蓝身处草原万籁寂静的所有臆想。

    黄河不愿惊醒辽阔的大草原被绿色陶醉的宁静,在这里唱着轻柔舒缓的歌。

    血性的河流啊陡然间收敛起粗犷、奔放、豪迈,无羁的性格。

    豪情顿时变作柔情,用母性的爱,抚摸这片土地的神奇与秀丽。

    随乡入乡,在这藏民族繁衍生息的地方,听着一曲曲天籁中传来的牧歌,黄河长袖轻舒,轻歌曼舞,九曲之首,尽显风流。

    河怀千流,海纳百川。

    黄河在甘南草原,接纳千丝万缕的溪流;胸怀星罗棋布的湖泊;包容连绵不断的沼泽。

    白天鹅以倾听的方式,化解黄河无尽的忧伤;大草原敞开胸怀,宽容她曾经的暴戾。

    黄河啊,以开放的姿态打开甘南的门户,我听见一粒青稞落地的声音:发芽、抽穗、灌浆……

    黄河远去,岁月次第,流水冲刷着藏人根植在黑土地里的苦难。

    苍鹰冲天而起,高原金色的阳光,托举起甘南大地辽阔的梦想。

    尕海湖:高原举起的明镜

    圣湖与长天一色,百鸟和烟波共舞。

    尕海湖,高原端起的一碗青稞酒,荡漾在我湛蓝的心口。

    远去的那抹裙裾,可是传说中的仙女,遗落了妆台上那枚如意铜镜,而撒落翡翠的故事,我想只是一次笔误。

    勒加秀姆,可亲可爱可敬的小龙女,你以多少次眷恋?留下多少滴泪水?才汇聚了圣湖的晶莹与纯粹。湖水中,石花鱼搅动思绪;晨曦里,黑颈鹤振翅飞鸣;草甸上,野厥麻迎风婀娜。

    尕海湖,你是一片净水,是一片乐水,是一片上善之水。恬静,辽阔,和谐。

    一头扎进你淡定而温暖的怀抱,我卸下困倦不堪的灵魂,让浩渺辽阔的圣水去淘洗;让含蓄包容的圣水去荡涤,直到卑微的灵魂,也成为镶嵌在高原腹地的一颗蓝宝石。

    那绵延千里的沼泽和湿地;那广阔无垠的雪域和草原;那称之为曲的大河和小溪,给尕海湖的青春与生命,补给营养和血液。因此,尕海湖亮起的名片叫感恩。

    帐篷前的藏族老阿爸腰缠万贯,日月下的尕海湖藏金纳银。

    尕海湖,你是海吗?又为何表现出静若处子、波澜不惊的神情。

    尕海湖,你是湖吗?又为何表现出碧蓝清澈。敦厚深邃的仪态。

    我借尕海湖这面千古明镜,整一整身上庸俗的衣冠。

    镜子隐藏在哲学里的深度与广度,折射出灵魂的深度与广度。

    郎木寺:雪中品读语境下的禅意

    郎木寺的积雪似乎比别处厚了许多。

    雪花和干松针落在屋脊上的声音一样清晰。

    雪松的壮观和酥油花的美妙,凸显于一切静态当中。

    此起彼伏,忽强忽弱的诵经声,从古老的赛赤寺和格尔底寺的红墙里渐次传出,被寂静的时空送出很远,也许,远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落雪给达仓郎木蒙上一层神秘之外的神秘,肃穆之上的肃穆,包括白雪无法包裹的那些腥红的墙垣。

    圣僧们的红袈裟,晃动在古柏清香萦绕的寺院里,恍如佛陀行走时提着的一盏盏红灯笼,照亮前世后生。

    朝圣的藏人,在茫茫雪野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以长磕的虔诚,匍匐的姿势,将自感罪孽的身体拓印在这条亘古的朝圣路上。

    素洁的白雪是高原的灵魂,一分为二的白水河是达仓郎木的灵魂,随白雪与流水游动的,是外乡人被佛光和静美震撼了的灵魂。

    如泣,如诉,如歌却又出神入化的诵经声,带走了我植入骨髓的四十年苍茫,所有的灵魂在达仓郎木,都可抵达一种被净化抑或被升华的境界。

    一片树叶在凝神静思的瞬间:绿了,黄了,落了。又绿了……

    一个僧人度完了诵经的一生,撞钟的僧人一茬又换一茬。

    在这世外隐秘的一角,落雪是平静的,流水是平静的,思想亦是平静的,只有一片佛光,燃烧着朝圣者结痂的额头。

    在一幅版画里,一座巨大的门扉洞开,我只看到,铜烛台上一排排酥油灯在安静地燃烧。

    桑科:被加冕的一顶绿王冠

    顶礼,膜拜。草原给我加冕一顶绿色的王冠,那是让我心仪的绿,让我折服的绿。

    这些来自远古的绿,抱着高原的历史叠葱卷翠,洒青泼黛。

    雪线之上,绿中隐匿顽强的生命,彰显青春的动感与活力。

    当我融入这苍茫雄浑的大野之绿,触目间心旷神怡,沉迷如醉。

    草原深处的时光被大夏河的淙淙流水梳理的万般柔顺,随风而至的绿色情愫,慢慢消解身体里疲惫困倦的因素,止息心境中暴戾烦躁的种种欲念。

    远处的经幡在西风中呜呜作响,眼前的帐篷于阳光下闪烁银光。

    黑色的牦牛悠然啃食青草,洁白的羊群奔跑间形似流云。布成黑白相间的局,犹如众神撒在绿盘上的棋子,在草原上列阵对弈,牧人是最大的赢家。

    篝火点燃歌舞的引信,锅庄带动夏夜的狂欢。

    草原的月色袒露迷离的光泽,给远方的客人异样柔美的感觉。

    听着弛向远方的马蹄声,大夏河收不住流年的脚步。

    岁月的风尘在卓玛的情歌里悄悄隐去,红玛瑙珠链在手腕上褶褶生辉。

    在肉香奶甜的季节,我和草原信守约定,信守和臧家兄弟的承诺。

    香浪节,相约一道煨桑插箭,祈福纳祥;相约一道赛马摔跤,歌舞狂欢。

    格萨尔王的血液从我身体里流过,汇聚成他的思想、意志和光芒。我仰望他曾经征战过的草场,抚摸千里驰骋的黑骏马,凝视他曾经舔血的佩刀,我是他最后的一名士兵。

    临别时,我将头顶的蓝和脚下的绿,叠成记忆的书签,夹进等待出版的那本抒情诗集。

    扎尕那:遭遇一场绝版的惊艳

    涅甘达哇的拇指摁出迭部一片绝版的山水画轴,安多哇自由抒情的歌谣青葱了香格里拉的千古绝唱,美丽、梦幻、奇绝的扎尕那,我拜倒在你的惊艳之下。

    甘南大地,你宽大肥硕的藏袍上缀满了金银钻饰,珍珠翡翠,扎尕那就是你挂在胸前的那枚黛墨玛瑙。

    崔嵬峭拔的石门是仙境之门,开启云山的重重画卷;益哇曲水流潺潺,清流跌宕,流淌着扎尕那诗行里独有的情调。

    穿上藏袍,我就是臧家儿女,手捧糌粑,对天祈福。

    赶上牛羊,我就是桃园隐者,清溪垂钓,放牧白云。

    沿蜿蜒山路顺势而上,收四野秀色放飞遐想。

    仰望光盖山主峰洁白如玉,伟岸惊天,而白云在群峰间缠绕游戈,飘移翻卷,我想,那该是人间众生捧给天界自然的洁白哈达。

    在扎尕那,顺从自然、折服自然、尊重自然、敬仰自然,我的心一路激变。

    云雾中,隐逸于高岗之上的藏寨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我被浓浓的臧家风情深深陶醉,老阿爸的热情浓过青稞酒,卓玛的笑颜胜似酥油花,我的脖颈上多了一条哈达。

    拉桑寺沐浴在扎尕那柔和质朴、原始自然的阳光下,绿色气息的风吹动高扬的经幡,我虔诚地转动经轮,一股神性的光芒笼罩我的全身。

    红衣喇嘛捻动佛珠,心无旁骛地投入诸佛的怀抱。

    此时,我把光盖山的高度,定为人生的坐标,我想象以成功者的姿态屹立于巅峰,谈笑间指点万里江山。

    极目远眺,群山环抱,峰恋叠翠。慨叹天地之弘博,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更慨叹胸怀之卑微,一己之私,小利蝇头。而在神的领地、香巴拉的王国,我忘乎于山水之美,流连忘返之间,顿觉所有语境里包含的华丽辞藻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有风清云白,心神旷达,物我两忘的境界,才是人性情本真的彰显。

    情何以堪,唯扎尕那的绝艳。

    拉卜楞:寻找一把还魂的钥匙

    神性的睿智充满甘南大地,拉卜楞笼罩在佛光之中。

    草原是浴场,五彩斑斓;牛羊是繁星,烘托点缀;寺院是圣地,金碧辉煌;夏河是丝绸,湛蓝碧透。

    凤山秉持博远的胸怀拥抱金顶,佛光荧荧普度众生;龙山绵延恩惠喷涌夏河,碧涛粼粼滋养万民。

    三百年古刹素雅淡定,十万尊佛陀笑对红尘。

    踏进典雅质朴的青色墙垣,感悟浑厚深邃的佛法禅意,顿悟之间,世间一切的妄念,一切的浮华,一切的痴嗔,便荡然无存。

    一片天籁梵音,伴随着晨钟暮鼓,浇灭心中的七种火焰,六类贪念,我找到了一把还魂的钥匙,也找到了不受干扰的自由,我的世界一片清凉。

    在众佛的肃穆面前,酥油花灿烂着它忧伤的宿命,尘埃中诸多恶行与罪孽穿透浓彩的唐卡,刺痛诸佛的法眼。

    逾越金瓦红墙,洗净尘心欲念,拉卜楞处世的哲学是:一切皆由缘生缘定。

    那些虔诚的信仰者,额头渗出单纯而执着的鲜红,眼中闪烁憧憬与向往的光芒。

    佛法无边,心诚则灵。除却焚香、长磕、祈祷之外,我像誊抄经卷一样誊抄一段诗文:“人面壁,水东流,三百年古刹晨钟,听喃喃梵呗诵经声,嘉木样佛祖宗风”。

    随意行走在扎西奇滩,这金盆养鱼的风水宝地,天地万象尽显包容乃大之气,山水人物各具淳朴厚道之风。

    聆听佛音梵语,享受灵光普照,我在一河一寺间问道修行,意在:

    读山、掬水、揽月、聆风、拈花,惜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