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舟:有些人质疑我“没资格”,但资格是什么?蒋方舟

06.07.2015  13:55

蒋方舟著《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近日出版Q

    1989年生于湖北襄阳,7岁开始写作,9岁写成散文集《打开天◇》。2008年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并引起了较大争议;2009年10月在由《入民文学》杂志社主办的第七届入民文学奖评奖中,蒋方舟获得散文奖。2012年就任《新周刊》杂志副主编。2013年10月出版杂文集《我承认我不曾历经沧桑》。

    兰州晚报讯去年年底就有消息说,蒋方舟的新著即将出版,蒋方舟的第一本小说集《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终于在下半年的第一个月问世。小说经多次修订、重写,蒋方舟自己也说,这是她成年后的第一本小说,不希望留遗憾,尽到现有水平的极限。新作讲述了九个有关逃离的故事,九个故事虽各自独立,人物却彼此勾连。

    整个上半年蒋方舟都很忙,除了新书,她还参与了多档电视节目录制,5月还随李克强总理出访拉美。一些质疑声亦随之而起,不过在蒋方舟看来,这些对于文学创作来说都是宝贵的体验。在争议声中成名,蒋方舟说自己现在对质疑不仅情感上麻木,而且理性上也能完全屏蔽。“我只想继续写下去,因为它能给我带来确凿的快乐。

    在写作上我是很任性的

    记者:◇年12月你曾说,新书预计今年1月出版,但一直拖到现在,为什么耽搁了?

    蒋方舟:还是因为对自己的作品要求挺高的。这是我成年以后的第一本小说,也是我第一本小说集。所以我不希望留遗憾,希望尽到自己现有水平的极限。所以在全部写完之后,我又回过头来,删掉了一两篇,重新创作了新的故事。又把写好的故事重写了几篇。

    记者:新书的创作是很早就有的想法吗?九个环环相扣却独立的故事,这种创作手法其实此前也有在文学作品或电影中见到,是否有效仿的对象?

    蒋方舟:起因是我有一次去香港,因为户籍的关系,没办法办个人的“自由行”,所以和一些陌生人临时在机场组成了一个旅行团,团里有带着“二奶”的大款、去看孩子的母亲、扫货的淘宝店主等等。我环绕四周,觉得非常有意思,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在生命的几个小时里被迫相处,参与彼此的生活,打量彼此的生活,然后到了香港之后,迅速分道扬镳,消失在街道上,再不相见。

    所以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写九个故事,每个故事独立,主人公相互关联。

    记者:能谈谈你创作这本书的初衷吗?书名有什么含义?

    蒋方舟:写这本小说是因为我想写一些当下的生活。当今社会太有趣太吊诡太丰富,而这些丰富既是碎片化的,也是转瞬即逝的。所以我希望用短篇的方式来记录下它们。书名既隐括每个主人公的生活,也暗示整本书的结构~~~故事和人物相互关联,最后一个故事又为第一个故事写了结局。

    记者:你现在其实也就二十六七岁,距离中年人的生活都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现在应该处于激情澎湃的状态,却为什么想到要写“逃离”的故事呢?

    蒋方舟:我的人生没有激情澎湃过。青春期的时候有过大概几个月的汹涌的少女期,写了一部很烂的言情小说,其余时间都很平静。并不是刻意地想到“逃离”的主题,刚开始是想到了几个旅游城市作为小说地点,然后写着写着,忽然发现小说主角们身上都有种无望的挣扎。

    记者:九种逃离,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为何是这样的一个设定?逃离其实是无用或者说无法解决问题的?

    蒋方舟:我觉得逃离是没有用的,所有你不想面对的事物,都会像鬼魂一样追上来。

    记者:读下来,感受最深的一点就是前后每个故事中的人物在下一个故事中又出现,并没有给人一种突兀或者刻意之感,构思上是否有难度?

    蒋方舟:构思上其实并不难,难度比较大的地方在于时间的把握,因为几篇小说跨越了几十年的时间,所以每个人物在不同故事中的时间必须天衣无缝。我给小说中出现的每个人物~~~大概几十个,都做了非常详细的年表:例如1992年他在做什么,2001年左右他出现在哪里等等。

    记者:《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是一部寓言式的短篇小说集。你希望通过寓言让读者感受到什么?

    蒋方舟:我经常说在写作上我是很任性的。我不愿意过多地考虑读者感受到了什么。前两天我看了侯孝贤的一篇演讲,他大概谈到要“背对观众,你的创作才开始。你不能一直想着观众,因为你要拍的是人,你对人彻底理解了,你就能拍得到,拍得到了他们才会理解”。我特别同意他的说法,因为写作也是这样。

    写这本小说透支了我所有的生活经验

    记者:这次创作与您现阶段工作或者生活经历有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蒋方舟:写这本小说透支了我所有的生活经验。这或许是因为我的生活经验虽然比起同龄人来说,算丰富一些,可实际上还是很稀缺的。写这本小说,我用光了所有我记忆储存里有趣的人和事的片段和白描。我不想写自己的自传~~~虽然我知道很多作家的小说处女作写的都是自己的生活,或许是写作太早的关系,我对自己的生活已经丧失了表达的欲望,我想去写离我比较远的人群,那群普通、沉默、隐忍、坚强的人。

    记者:媒体离职潮不可否认的存在,你也有“逃离”的倾向吗?

    蒋方舟:对于工作,我倒是没有什么“逃离”的欲望。因为我知道大部分的工作都是繁琐的、无聊的,哪怕是一个梦寐以求的理想工作,拆解成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后,你也会发现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工作时间是在处理机械而琐碎的工作。媒体的焦虑我当然会感受到,尤其是纸媒。外面都洋枪洋炮了,你还在蹲马步。但好在我还有写作,小说就是我的避难所。当我躲进小说的创作中时,我就觉得自己百毒不侵,没有什么现实的焦虑能够困扰到我。

    记者:九个故事中都有着极端的经历过程。你是希望读者在阅读中也能有一次感情和压力的释放?

    蒋方舟:还是那句话,我对读者没有任何预期。写上一本书的时候,就有很多读者觉得我对童年和家庭的描写太过冷酷和压抑,让他们觉得难以承受。但对我来说,我也不愿意改变什么。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解

    读,就像我压力很大的时候,就会去看杜琪峰的《黑社会》、李安的《色,戒》和侯孝贤的《海上花》,对我来说,它们非常解压。然而对很多观众来说,这些电影的观影过程反而让他们更沉闷和压制。

    记者:新的长篇听说已经开始创作了?大概是写什么故事?

    蒋方舟:是的,已经开始写了,是一个更为架空的寓言,不那么现实。

    记者:停了已久的杂文写作要恢复?你曾说,自己之前放弃写杂文的原因,就是你不断◇解释,但所有道理都是说过的。所有是非判断就那么简单,你说给谁听呢?而且自己丧失了在问题上深入、在人性上深入、在一个矛盾深入的能力。

    蒋方舟:我觉得说给自己,也说给读者吧。接下来还会去写一些杂文,但是会写得更从容,不焦虑~~~之前我的焦虑一直在于自己是一个没有小说作品的作家。但我希望能写长一些的杂文,真的把一个问题来龙去脉讲清楚。因为我发现自己如果对一个问题感兴趣,宁愿去读学术论文,而不是专栏作家写的那些轻佻文章。所以希望以后的杂文写得更专业和精确,而不是单纯地获得赞和转发。那你喜欢我什么呀?难道是脸吗?

    记者:前段时间和总理一同◇了拉美?还有莫言、铁凝等人。这一程有什么收获?感受了些什么?

    蒋方舟:最大的收获就是感受到了南美的风情。我非常喜欢拉美,去年去过巴西,就简直不想回来。这次去了哥伦比亚和秘鲁,我把眼前所见和马尔克斯、略萨笔下的风土人情一一对比,虚实之间,那种丰富又深邃的对比让我觉得很激动。

    记者:这次随总理出访,您的出现还是让不少人感到意外。

    蒋方舟:我之前以为就是简单的学术交流,直到到了哥伦比亚我才知道活动会有高层出席。知道李克强总理和哥伦比亚总统会出席活动,我好像没有什么紧张和惊喜,比较意外的只是两国对于文学交流的重视程度。

    记者:这次出访也再度给你引来一些争议。有人说,一名官方意识形态下的文学新星诞生,或者说你不具备资格等等。你最初就是在争议声中成名,现在面对这些质疑是怎样一个心态?

    蒋方舟:我并不觉得这次去拉美有什么意识形态色彩。因为这回参加的活动是文学讨论,参与发言的也都是中哥两国的作家。有些人会质疑我“没资格”,但是资格是什么?谁又有权力去制定它呢?我现在对质疑不仅情感上麻木,而且理性上也能完全屏蔽掉任何影响。我只想继续写下去,因为它能给我带来很确凿的快乐,我不想为了所谓“证明自己”而写作,如果我真的为了证明什么而创作,那才是真正掉入一个陷阱。

    记者:你说过作家的黄金期并不长,还说不想掺和娱乐界。但近期,你连续在《中华好故事》、《文学英雄》等节目现身,甚至还有马上参与的娱乐节目播出。是改变主意了吗?

    蒋方舟:并没有改变主意。参加的原因是首先书写完了,能换换脑子,体验一下别的生活。况且我本来就是喜欢各种极限体验的人,听说有个节目能学开飞机,我就很开心地去了。第二是很现实地想,节目播出的时候刚好是书的宣传期,能带动一些销量。第三更简单,我不愿意去写迎合市场的畅销书,所以只能为了生活奔波。

    记者:参加这些节目有没有一些关于文学方面的启发?

    蒋方舟:我觉得只要是在经历过去未曾经历的体验,都在为了创作累积。比如参与真人秀的录制就很好玩,能够近距离地观察大众媒体的操作过程,以及他们对观众的操控。这些对于文学来说都是宝贵的体验。

    记者:接下来还是文字为主?还会参加一些其他节目或者电影录制吗?

    蒋方舟:接下来主要就是写自己的长篇,还有一些登山和旅游的计划。

    记者:微博上有粉丝评论您说,“我就是欣赏(喜欢)你,但你的一本书我都没看过?

    蒋方舟:我想说:“那你喜欢我什么呀?难道是脸吗?”南都记者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