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英雄老软蛋——看宋高宗的沦落

02.03.2015  12:43

说到宋高宗赵构,后人多对其抱以唾弃的态度:“逃跑皇帝”是他留给后世的公认形象。他重用秦桧,害死岳飞,大宋朝剩下半壁江山,他是名副其实的罪魁祸首。这话当然没错,但只说对了一半:这只是他在后半辈子干的事情。

  若细细研究赵构其人,会发现他的整个人生其实呈现出分裂状态——上半辈子,他是少有的、宋后期具备英雄特质的帝王。他豪气干云、视死如归,但这种情况在其后半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下半辈子的大部分时间,他留给后世的形象,是一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骨头极软、毫无志气。这一前一后,完全是两副做派,简直就是两个自相矛盾的人。值得后人去质疑的是——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赵构的人生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少年康王:不畏死的宋朝亲王

  年轻时的赵构,跟很多人想的不一样,他一点儿都不窝囊——非但不窝囊,他还是个文武全才、英姿勃发的有为青年。在这一时期,用“英雄”二字来形容他根本不为过。

  有一件事特别能体现他英雄的一面——宋钦宗靖康元年,金军首次将军队

  开到了汴梁城下。此时的金军士气正旺,其统帅威胁大宋朝要地要钱,更要宋朝选送一位亲王到金去当人质,否则百万铁骑就灭了宋!

  宋钦宗此时早已吓呆,他赶紧把自己那些封了亲王的兄弟叫到了一起,开会做了个通告:现在国家有难,你们谁愿意去那边忍两年?结果,这帮亲王跟商量好的一样,全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当时气氛之尴尬可想而知。此时,一个人站起来了:“陛下,臣愿往。”此人是谁?

  他就是康王赵构。当时的赵构刚刚19岁。后人乍听之下或许不以为然——做两年人质有什么难的?但在宋代,被派至异族做人质的王族,极少全身而退的。历来做人质,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被杀,要么被囚禁至死。即便是运气极好,能捡条命回来的,也多半成了废人。所以做人质这事儿,说白了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此时的赵构正当青春年少,他贵为大宋朝的亲王,正值宋王朝最富裕的时候,待遇肯定错不了。能一咬牙一狠心把这些都舍下,这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决心与勇气。

  就这一件事,就足以证明赵构年少时的英雄本色。

  据史书记载,临走之前,赵构还说了这样一句话——以后你们要逮到战机了,一定要好好收拾金军,千万别手软,别顾虑我的生死安危。其言语之中,完全是将生死置之度外,透着一股子“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迈悲壮。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跟赵构一起去金地做人质的宰相张邦昌——按理来说,张邦昌都当了宰相了,应该是个见过世面的主儿,但他一听要去当人质,竟然当时就哭了个昏天黑地、一塌糊涂。

  张邦昌之哭我们可以理解。当时,他已是满头华发的老者,这一去估计就要客死他乡了。但同行的赵构却能够以年少之身说出这样的话来,至少说明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硬汉。

  赵构的哥哥、时任皇帝的钦宗在此事以后,还真是没有将自己兄弟的命当回事。在他的授意下,宋军还真瞧准了一次机会,派兵去夜袭金营。夜袭没有成功,倒是成功地惹恼了金统帅——金朝二太子完颜宗望因此暴跳如雷,言称要将赵构跟张邦昌一块儿宰了。当时张邦昌都被吓傻了,他浑身筛糠,哭得喘不上气来。

  再看赵构,他昂首挺胸、毫无惧色。这让完颜宗望非常意外——宋帝王素来懦弱,这一亲王平日应是养尊处优,如何能如此淡定?此事令他大生疑惑。于是,便下了考验之心。

  完颜宗望找了一把重达200斤的铁胎宝雕弓,在百步之外摆了靶子,他连发三箭,一箭正中靶心,另两箭各离靶心不足一寸——在当时,这种箭术当数神箭手。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赵构更准!他接过宝弓,开弓如满月,也连发三箭,全射靶心上了。用现在的话说,三个十环。这一下,完颜宗望惊呆了——200斤的硬弓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拉开的。在大宋朝,能拉开200斤硬弓者,就能直接当禁军的军官。赵构这种拉得开硬弓、还能百步穿杨者,已是绝顶高手!

  完颜宗望当场就断定,就凭这准头,还有这惊人的力气,这亲王肯定是赝品!于是他立刻向宋朝提出退换货,把赵构送回去,换来了另一位与亲王称号非常契合的肃王。肃王是典型的亲王,善享受、好风月,后来,这肃王就死在了金营里边,而赵构因祸得福、名利双收,平平安安地回到了汴京。

  赵构一身本事跟豪侠气概哪儿来的?说白了,其实这些最开始都是出于私心——他是为了证明自己。赵构虽贵为皇子,但他是庶出,其母韦氏原本是个宫女,封建社会里,古代帝王继位的规则素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赵构非嫡出,排行老九,这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再加上其母出身贫贱,所以,赵构虽有“皇子”之名,在宫内却处处受其他皇子的欺压,就连父皇宋徽宗也没太拿他当回事。

  人就是这样,越不能拥有的,越渴望得到——出身和地位反而刺激了赵构

  的拼劲儿——你们不是瞧不起我吗?那我就做到最好、最优秀,让你们看看!

  所以赵构自幼刻苦,练就了一身好本领。不但如此,他在书画方面造诣也不低,而这种艺术上的成就也恰恰是为了赢得父亲的赞赏而获得的。

  屁股决定脑袋,赵构的蜕变

  赵构的行为变化有一个极其明显的分水岭,就是他当皇帝。可以说,当皇帝之前,赵构是个英雄,但其英雄气概从他坐上皇位、成为宋高宗开始,便明显“气短”了。

  赵构一上台就办了件格外气短的事。

  登基之后,他接管了北宋的大部分军队,再加上各地的抗金起义军,手底下聚拢了上百万的大军。这让主战派惊喜异常,他们力劝赵构北伐以收复失地。结果宋高宗按兵未动——也恰恰是因为这一“按兵未动”直接导致了他的性格出现变异。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金兵俘徽、钦二宗北去后,康王赵构于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即位,改元建炎,重建大宋,史称“南宋”。赵构拒绝主战派抗金主张,并携兵南逃至临安府(今浙江杭州)定都,夜夜温柔乡,将国家大事放置一边。

  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二月间,金朝派兵奔袭扬州,攻陷天长,前锋距离扬州城仅有数十里。一日深夜,宋高宗正与一位宫女作乐,突然宫外人马皆乱,并有人大呼“金兵渡江了”,高宗慌忙起床后带领少数随从快马逃出城。这次突如其来的惊吓,令高宗患上了严重的阳痿,并就此丧失了生育能力。

  现代医学将阳痿分为原发性、继发性两种。原发性为生来即无性能力,而继发性则为原有正常性能力,但因某事而突然失去了性能力。赵构恰恰是因心理原因而导致了继发性阳痿,但其程度却严重如同原发性。

  性心理学的创始人、英国著名心理学家H?埃利斯认为,正常男子突然长期失去性能力,会导致男性形成严重的自卑情结,甚至有可能使男性出现性情

  大变之情况,比如,原本性情温和者会突然变得暴戾——他们是在借此发泄其

  性挫败感。

  自尊是人类基本的心理需求之一,当男性发现自己有了这一毛病以后,便会通过对他人的施虐或者其他的畸形方式来显示自己的掌控力,用以掩饰内心之“中干”。而赵构之变很可能是因为此事。好的证明就是,他自阳痿后,不断纳妃,特别是在晚年,且纳取妃子皆为二八妙龄之少女。

  一个曾经的英雄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赵构为何会变得如此不堪?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赵构在金营中待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不是白过的——“耳朵听见”与“亲眼所见”所造成的影响力是截然不同的。在金营中,他亲眼看到了金兵的实力,更体会到了金兵上下之残暴,再加上他身为人质,金人上下对其之侮辱自然可想而知,这种面对面的震慑远比他人转述更有力量。民间有语:“百闻不如一见”。无知者无畏。过去不怕是真的,那是因为不知道害怕,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的怕也是真的,真实的刺激、几年的金营生活,早已让他知道了什么是苦。

  更重要的是,从“康王”变身为“宋高宗”,赵构的身份变了。他从一个不招皇上待见的王爷到九五之尊的皇上,他的命升值了。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已成帝王的赵构世界观也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患得患失。

  古话说得好:无欲则刚。在乎得太多,意志就消磨了,雄心就衰减了。所以这个时候的赵构,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英雄赵构了。

  赵构一路南逃无非是两个原因:第一,保命;第二,保住这为自己带来荣华的皇位,保住他的小朝廷。“由奢入俭难”,成为皇帝以后的奢华,相比金营中受的苦,赵构自然会选择前者——于是,他选择了逃亡。在他的狂命逃亡中,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客观上来说,赵构的逃跑甚至为南宋保存下一些家底儿。但是,其逃跑也造成了其人生的两大悲剧——他本人因为惊吓过度而丧失了男性的生理功能;他那唯一的儿子也在颠沛流离中夭折了。

  这两件事,对赵构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赵构后来的屡次议和,包括他的

  一系列软弱无能的表现,可能都跟这些有或多或少的关系。首先,作为一个男人来讲,长期性能力全无,往往意味着人格上的变异,这种变异对无权无势的平民来说,顶多就是夫妻不和;但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则意味着政治阳痿——他因阳痿而自卑,因自卑而造成心理扭曲,因心理扭曲而毁了整个南宋政权。

  个人丧失性能力,唯一的儿子又亡故,这就意味着,自己死后,这江山会成为别人的——此时,赵构的理想被现实生生痛击。他开始向现实妥协。一方面,他执政时期,宋朝不敢对强敌金人说一个“”字,而他本人甘愿成为金国的“儿皇帝”;另一方面,在自己掌握的一亩三分地上,他嫉贤妒能,杀害了保家卫国的抗敌英雄岳飞——这一切都注定了南宋小朝廷短暂的命数。

  老梁论成败

  得益于现代心理学的发展,我们可以知晓,人格变异必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可以说,赵构前半生的自尊与后半生的自卑都有其个人悲剧在其中——前半生的争强好胜可证明赵构有极强的自尊心,而这种自尊心在其坐稳皇位后,在个人的失败、国土的沦陷、现实的打击下不断地变异,在矛盾长期得不到解决的情况下,便转化为了自卑。而自卑最明显的表现便是过分退缩或者过分地争强好胜。

  赵构在中国帝王史中实属罕见:以帝王之躯甘为儿皇帝,这已不仅仅是个人自卑可以概述的。可以说,赵构前半生之荣光因后半生之耻辱而光彩全无。他的“儿皇帝”之举,对整个中华民族来说,都是一种奇耻大辱。

——本文摘自 老梁《老梁论成败》,重庆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