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送槐花粘薄衫
暮春,马路边,乳白色槐花成串成串,重叠悬垂在绿叶间,惹人怜。放慢脚步,花香味扑面,入怀。温驯的风息里,恣品,有脂玉润心之感。
这花,温馨质朴,没有些许私心,一场雨,款款开,一阵风,又款款落,散点一地。呵,怎容你去,伸手摘几朵,放嘴里,咀嚼,甘甜沁人,又有丝丝涩味。
思绪穿透岁月。小镇陋屋窗明净,午后,春阳暖暖,洒在母亲手上,她一针一针绣,粉牡丹,红梅,紫荷,蓝菊……在她手指间,朵朵绽开,我们的衣衫上,一派繁花争艳。
母亲一直喜欢花花草草,喜欢姹紫嫣红的娇艳。少时上学,刻苦勤奋,终因姊妹多,早早辍学,做针线,缝绣织,样样翘首于同辈。母亲的绣活,也不用人教,对花,一针一线绣,熨贴若真,栩栩如生,于针尖溢出的,是生命的花色。
成家后的母亲,是典型的贤妻良母,疼丈夫,爱孩子,在忙碌而琐碎的家务间,或歌声相伴,或做些针线,把我们装扮得整整齐齐。
小时的衣服,全是母亲缝制。女儿的衣衫,母亲做得尤精致,在小兜、袖边绣各色小花。母亲绣花时,总哼着轻柔的歌,我们则玩耍,看小人书,过一会,蹭到她身边,瞧瞧她绣的花,觉得那花很美,争着,抢着,希望是在绣自己衣衫。
稍稍大一些,嫌母亲绣的花太俗、太艳,不要穿。在我们的拒绝中,母亲的眼角有了淡淡的细纹,眼眸里有隐隐伤感。也是五月花开时节,母亲摘了半盆槐花,洗干净,给我们蒸槐花吃,我偷偷拿一些玩,它细细碎碎的,竟留在心底。告诉母亲,希望我衣衫上绣有米粒般的小槐花。
母亲真的在我衣衫的小兜上绣了小串槐花,紫色的。淡雅清新,我穿着缀有槐花的小衫,在阳光下蹦蹦跳跳,母亲则说,傻丫头,什么时候才长大呢!
中学,我们都不穿绣花衣衫,母亲失落了许久。此后,母亲把花绣到鞋垫上,踩着花,我们长大,离开。窗棂上的铁锈渐浓,明净的窗下,母亲绣花,戴上了花镜。绣一会,她会放下针,捋捋额头的雪丝。
儿女的冷暖牵着母亲的心。行千里,她还是密密缝。女儿出生后,母亲送给她外孙女小绣花鞋,小衣服上依旧是一朵小花,还在小兜,袖边上,只是针脚没之前精细了。
呵,我还有几双绣花的鞋垫,舍不得用,放在衣橱的深处,珍藏。
槐花恣意的街上,有小女孩,拿几支康乃馨走过。母亲在忙啥?是不是还在绣花?拨通母亲电话。
母亲说在回家的路上,一个人在外面转悠,一圈一圈,打发着时间。母亲跟我絮叨了许久,半个时辰后,听着母亲漏风的话音,我挂断电话。我眼底湿湿的。亦没了品花的心,唯想,摘一串槐花,粘衣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