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上节奏——这篇好文让你更懂甘肃
翻阅甘肃历史,难免一声叹,那感觉如同遇见一位流落民间的美丽公主。引发感叹的,有时仅仅是一个庄重而神秘的字:陇。
陇,《说文解字》中最早的解释是“天水大阪”,即山坡地。天下的山坡地多了,偏偏天水的山坡地叫“陇”?“陇”字的古体“隴”是一条龙盘踞于田块之上。在我们祖先的心目中,山就是龙,山脉即龙脉。在陇原,最大的一条龙就是陇山。
陇山自南向北逶迤而来,将黄土高原一分为二,为陇西黄土高原和陕北黄土高原。陇山地处陕甘宁三省的交汇地,名头响亮,有字有号:“鹿盘山”“鹿攀山”“六盘山”,叫到后来,后来者居上,号竟代替了名。如今知道“六盘山”的人远比知道“陇山”的多,或者以为六盘山是六盘山,陇山是另外一座神秘、难以企及的山。陇山确实神秘,且不说泾水渭水夹山而淌,中国人的心胸中自此有了泾渭分明的决绝和舒朗。世代居于此地的人们,只肯把陇山最高峰称为“六盘山”,那庞大的山系,在山民的口中,也不是“陇山”,竟是“龙山”,地名中还有龙山区、龙山乡、龙山镇。陇西,世所公认为龙兴之地。陇山,确曾是一条叱咤风云、舞动乾坤的巨龙。陇山多见巨大的岩石齐生生断裂,或斜插或倒竖于天地间,令人望而生畏。想象当时沧桑巨变时的景象,更是肝胆俱裂。所幸,如今覆盖着这倒插的巨岩的,是直插云天的林木,和林下品种丰富的动、植物。虽说多是四季常青的松柏,松林的颜色却也是四季常换常新,一样的绿,不一样的风情。春冬时节绿得庄重、沉稳些,炎夏时绿得通透、彻底,秋天最美,由于各色杂木的点缀映衬,那绿竟是五彩斑斓,让人眼花缭乱。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陇山的人们,似乎没习惯吃陇山。大约距陇山百里外的人们,管陇山不叫陇山,也不叫六盘山,叫关山。“进关山”和“走西口”“下四川”一样,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慷慨悲壮之举。不一样的是,关山更是人们身后一个结结实实的靠山,心底的一个明确的希望。我父亲还记得年轻时进山割竹子和母亲编席起家的事,朋友说过他父亲如何在关山里找药材,天赐麝香而度过最艰难岁月的事。也有“坐山庄”的,拖家带口进了山,就地取材,盖了上层住人、下层圈养牲口的“高房”,垦荒,更有山里的野菜野果顶粮食吃,山里的野草喂羊喂猪喂牛。情况稍有好转,还是要下山,去山外贫瘠的青天白日下苦度日月。比“小富即安”还不如,只要能活下去,便不再叨扰山林,过度索取。这是陇人对关山的敬畏还是怯懦和苟且?应该是一种优劣各半的地域性格吧。
不管横亘于神州之腹地的陇山山脉在地壳运动之初,如何地翻腾跃动,才形成这自南而北巍峨矗立的雄浑,但是当它安顿于陇坂之上后,便是沉稳而凝重的,以沉默和仁厚守望着西北腹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祖祖辈辈居于陇山下的人们,血脉中自是山的安稳和拙朴。翻阅史册,“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的记载赫然在目,历代文学大师卢照邻、岑参、骆宾王、陆游、于右任等在陇上大地上的歌咏,依旧熠熠生辉。穆王西游,始皇西巡,也彰显着关陇重要的军事地位。而经济的落后,一笔抹杀了陇上历史中的辉煌和血气中的倔强,多见自叹自怜地轻轻提起清末国运凋敝之时,左公的一句感叹:陇中苦瘠甲天下。也有半自卑半骄傲的标榜:甘肃没啥,只有一条河,一碗面,一本书。就算这样,细细说来,这条河从甘肃境内流过时,河边那巨大的水车,河上那起起伏伏的羊皮筏子,河边高亢苍凉的“花儿”说几天几夜也说不完。那碗面看似寻常,人人都吃,却因为人人都吃而名满天下;那本书也一样,朴素而普通,人人拿起来都能津津有味地读下去,因此才得最多的喜爱和流传。这样的一条河,一碗面,一本书,何尝不是陇原人内敛而热忱的心气和性格?
好汉不提当年勇,作为一个陇上人,不能在史册中寻求自信。重走丝绸之路,重振甘肃陇原文化,挖掘悠久厚重的历史文化资源和丰富多彩的自然人文资源。始祖文化、先秦文化、道教文化、农耕和民俗文化、红色文化……好好数数,地域自尊心会在这样的点数中重临心头的。还有呢,举世瞩目的艺术宝库敦煌、全球华人祭祖圣地以及岐黄故里等,还好好儿的在陇原之上。氤氲于这些名胜古迹之上的,有敦煌文化、长城文化、丝路文化、石窟文化、简牍文化、五凉文化、西夏文化、边塞军旅文化等,还不足以让我们挺起胸膛?还不足以让我们用自信的、富含历史文化的湿润眼光,重新打量陇原,重新激发赤子之情?
风物长宜放眼量,从历史到现实,从古代到现代,从物质到文化,陇上的节奏未尝不好。虽然贫穷不宜赞美,但乐道总是好的;虽然经济发展缓慢不值得宣扬,但慢也有慢的好处,慢慢地致富,精神和文化跟得上,富而得安,正如陇上地名“景泰”所昭示的,春和景明,国泰民安,才是真正的康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