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恂:过年(散文)
俗话说:“大人忙种田,小孩子忙过年”。小时候过年对于我们农家孩子来说,确实是一种美好的期盼。
那些日子我们是在一种掰着指头等待中走过的。
在乡下老家过年,孩子们嘴里念叨着:“廿三送灶神,廿四掸烟尘,廿五打豆腐,廿六杀肥猪,廿七宰公鸡,廿八做糍耙,廿九烤米酒,三十过大年”的顺口溜。腊月廿三小年一过,就算进入年事了,大人们从四面八方回到村里,忙碌着年事的准备工作,杀猪的杀猪,磨豆腐的磨豆腐,烤米酒的烤米酒。整个村庄被年的氛围包裹得浓浓的、酽酽的,到处飘溢着酒香和肉香,飞扬着笑声和嘻闹声。
我记得,过年时,母亲是最忙碌的人了。她除了要把父亲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鲜鱼活鸡变成美味佳肴外,还要把我们姊妹四个从里到外打扮一新。那时,父亲虽然在外地工作有薪水,但母亲不想花钱买布料给我们做新衣服,她总是自己织布,自己漂染,再亲自一针一线把一件件衣服缝制出来给我们穿上。母亲缝制出来的衣服花样新潮,穿在我们姊妹身上很合身,每年过年,走在大街小巷,都能招徕村里人许多羡慕的目光。我们姊妹心里总是甜滋滋的,觉得很自豪也很体面。除此以外,过年时,烤米酒是母亲的拿手好戏,母亲手上烤出来的米酒,火候掌握得好,没有烧味和糊味,清甜而不醉人。每次烤米酒时,姐姐总是帮着母亲烧火,我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地观看。等所有的酒都烤好后,母亲小心翼翼地把酒坛盖好封严,在酒坛上贴上红纸,写上“福、禄、寿”等吉祥的字样,放进盛满稻谷的柜子里,等待着年事的到来。
那时,大年夜村里还没有通电,也没有电视机,不像现在家家户户生活富裕了,日子红火了,坐在电视机前围观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但我还是总回味家乡以那种糖果、瓜子、肉干为佐餐,一家人围坐在炉火旁,一起品尝丰收和幸福的朴素民风有趣。我记得,那时年三十夜,一家人团团圆圆吃完年饭后,即围坐在烧得很旺的炉火旁边,吃着红枣、瓜子、花生、腊肉、腊肠、腊豆腐等等小吃,母亲说这叫嚼年。母亲让我们在年三十夜,嚼食这些物什,是希望我们能从中嚼出年的韵味和年的温馨来。趁此,老学究式的父亲也开始给我们讲述一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古训,我们姊妹们听得津津有味。现在想来,我真正领悟了母亲的嚼年,其实是一种很好的教育方式,在那样一种有吃有喝,咀嚼甜蜜、咀嚼团圆的氛围里,教育我们永远记住“生活是艰难的,幸福是来之不易的”生活哲理。
年过完了,大年初一是最热闹的。天还没有亮,家家户户便争放爆竹,噼噼啪啪震得群山轰鸣,像炸开了锅似的。我躲在温暖的被窝里,任母亲怎么喊也不起来,直到姊妹们叫我去给长辈们拜年时,我才起床洗漱。起来后,随便吃一口饭,便和姊妹们蹦蹦跳跳挨家挨户地拜年去了。每到一家,大人们把早已准备好的零钱塞给我们这些前来拜年的孩子们,一块两块的,有给糖果饼干的,有给花生瓜子的。转一圈回来后,口袋里便鼓鼓的,装满了一兜兜的喜悦和祝福。其实,这样的拜年是最有韵味的,在快乐中感受一种朴素乡情的温暖和淳朴。
家乡的年一直要到正月十七八才结束,所有近的、远的亲戚都走完了,年也就上树了。这时,布谷鸟开始在头顶上“布谷、布谷”悠扬地叫着,有若唱着民歌一般。布谷鸟的到来,预示春天已经来临,树木吐绿发芽了,屋后的竹笋一节节地拔高,大人们早已忙着翻地耕田。男人们手握犁柄,赶着耕牛犁田,一曲山歌唱完,一畴水田也翻了过来,一垄一垄的犁浪均匀地排着,如同音乐书上的五线谱;女人们则坐在朗朗的阳光里,说着笑着挑选一袋一袋饱满的种子。而我们孩子们呢,似乎还沉浸在那种年的嬉笑打闹里,总也不想走出来。然而,旧历年已经过去,新年已经来临,山村学校的钟声已经敲响,背上母亲缝制的布书包,我们依依不舍地向旧历年告别,踏上新的生活。
作者单位:甘肃稀土集团有限责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