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成平凡思想者的狗

肆意绽放 摄影芦军

    它看着想着，眼神里注满深深的专注。有路人觉得它好玩，逗它，它不理；给它喂吃的，它也不感谢；嘿唬它，它也不在乎。它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草坪，想着自己。这个时候，路人就是一串符号式的匆匆过客，再怎么喜欢它，都是浮云，玩兴过了，各走各的路。才不要你那点施舍呢，省得坏了我安分守己的名声。

    它的脖子上没有套圈和狗绳。按理说，它很自由。它完全可以跑出主人的视线，到开阔的广场溜几圈弯。或者，跑向更远的未知的地方。但它没有，它雕塑一样蹲在那里，等着主人，想着一些事情。无可非议，它愿意受到主人的约束，愿意到自觉接受已成为一种习惯。这种约束里，有温暖的家，有一日三餐的狗食，有没完没了的爱抚。

    跑掉了会怎么样呢？它有很多设想：可能会被更好的人家拾走，可能会被馋嘴的人儿猎肉，可能轻而易举当上一只流浪狗。流浪狗虽然无拘无束，我行我素，貌似绝对自由主义，问题是，晚上，住宿没有根据地；白天，像惊弓之鸟，随时都可能遇到袭击；饥饿时，没有餐用；弄脏了，没有人洗澡；生病的季节，谁带自己去打昂贵的疫苗……

    经常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像落难的公主。饿得皮包骨头时，连路都走不稳当了，咋办？为了保命，靠近住户的大门口，看见单独奉食的小孩，时不我待地冲上前去抢啊。这一抢，罪行可就大了，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腿脚不灵便，逃跑不及时，会被小孩的家人打翻在地。晦气罩面，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可能背上受几闷棍，可能赔上半条腿，可能送上一条命……凡此种种，好一些的可能性极小，悲悲悯悯的结局系数极大。

    不敢往下想，那种日子怎么过。一条蚯蚓受潮湿地面的诱惑，从草坪爬出来，爬到狗的眼前，在平整的石板地面上扭动。狗不屑地看一眼，舔舔自己的嘴唇，它知道它命不长了。草坪是它的天堂，广场是它的坟场。狗明显在叹息：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太任性。你能躲过来来往往的脚步？你能在石板上打个地洞？你能快速地通过危险的地段？胡闹！舍弃本有的幸福，上天只能赐给你贪得无厌的痛苦。撒油那拉，告别吧，和看不到的明天。

    对面的LED屏上，上演着一群角马的大迁徙。它们要跃过一条藏满鳄鱼的河。是驻足观望，还是不畏危险，通往直前？角马群选择了后者。迁徙大军涉入水中，一些角马成了鳄鱼的盘中餐，一些角马冲上了对岸。狗的脑袋动了几下，眼神忽明忽暗。它在想，角马冒这个险，究竟在追求什么？值得还是不值得？

    只有角马自己知道值不值得。春风荡秋千一样荡到了对岸，那里成了水草丰盛的乐园。食草动物抵达对岸，就是找到幸福的生活。若留在青黄不接的原地，就会成为困兽犹斗，不是饿死，就是被疲于奔命累死，被同伴欺死，被狮虎不费吹灰之力捕获而死。冲过险河，就迎来一片美好，迎来茁壮而生的希望。

    这超出了狗的思想范围。它不曾触及，更不曾经历。它看蚯蚓的问题看得很准，看角马的问题就差强人意。主人的扇子舞跳完，向它招招手，它立起身，撒欢地迎过去。主人抱抱它，又拍拍它，它很开心，与主人纠缠在一起玩儿。然后，随着主人的脚步，走向它熟悉的地方，过它衣食无忧的日子。没有人说它有什么不对，它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就这样一天天地平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