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无目的的漫游

14.10.2014  13:01

    “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长长的《约翰′克里斯多夫》就是这么开场的。

    有人说傅雷译错了,应当是“沉闷的隆隆声”或“潺潺声、低语声”,让那些腐儒去争吵吧!我只觉得夜幕低垂,正是翻开书本,与古往今来的智慧的头脑神会之时,它的背景绝对是“江声浩荡”而不是“流水潺潺”。置身于人类文明的长河中,我们身后有多少前人,用他们的智慧和精神照亮了我们内心的幽暗,温暖了冰冷的长夜啊。

    有时,我也在叹气:像样的话古人早就说尽了,清初的人就说:“余尝言,士人至今日凡作诗作文俱不能出古人范围,即有所见,自谓创获,而不知已为古人所已言矣。”(梁清远《雕丘杂录》卷八)他认为后人只能做打个补T的“杂家”了。杂家,那要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我哪敢沾边儿。我不过是在汪洋书海中取几滴水,这里有我感兴趣的人和事、会心的词与句,或是可以发一点不痛不痒小牢骚的由头。也可能于故纸堆里寻一些不曾被岁月风化的物件,虽然不能济世救国,但一点情趣几分温暖还是有的。

    我本来想把这个专栏命名为“杂览闲抄”来着,说到取名字,又要叹气了。看周作人的书名取得多么好,《夜读抄》、《秉烛谈》、《书房一角》,平淡自然,虽然不想东施效犟、拉虎皮做大旗,但是偷来做我的专栏名真是恰如其分。我也想学习做一名“文抄公”,不是为偷懒,实在是同样的事情人家说得比我明白、比我精彩,何需我再去饶舌?知堂说:“夜读呢,那实在是不,因为据我的成见夜读须得与书室相连的。我们这种穷忙的人哪里有此福分,不过还是随时偷闲看一点罢了。看了如还有工夫,便随手写下一点来,也并无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不愿意使自己的感想轻易就消散,想叫他多少留下一点痕迹。”(《<夜读抄>小引》)有一点不同,我总觉得在书房中正襟危坐读书,那是上课,是在接受训导,与“夜读”的境氛相去千里。读书是与三五知己的闲谈,是并无目的的漫游,是不着边际的自由自在。这样,胡思乱想之际,难免也有胡说八道之兴致,虽口无遮拦,也并非不三不四。

    夜,是一道闸门,隔开了现实的喧嚣,让我们去另外的空间里享受片刻清闲。枕上诗书,在我往往是一天累得奄奄一息之时的休息、换气、加营养,这个时间,管他电话鸣叫还是白天里的杂事统统见鬼去。欧阳修提过“三上”读书论:“钱思公虽生长富贵,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时尝语僚属,言: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盖未尝顷刻释卷也。谢希深亦言:宋公垂同在史院,每走厕必携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亦笃学如此。”(欧阳修《归田录》卷二)我不会骑马,更没有如厕时携书高诵的雅兴———难道书香会驱走屁臭?唯有枕上时光,无比懊意。不分经史、小说和小辞,抓到什么是什么,读到高兴处,也乐得抄上一段献给大家。多年来,我已经练就床上做笔记的功夫。当然,伤痛只好留给我自己,比如昏昏欲睡中被厚厚的书砸了鼻梁,还有颈椎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