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关注】过度开发 祁连山难以承受之痛

30.10.2015  09:51

  大安矿业采矿矿洞

  大安矿业公司采矿点,设备还停在半山腰

  记者 唐学仁

  一个月前,因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遭受破坏,张掖市市长、省林业厅厅长以及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进京接受了环保部、国家林业局的联合约谈。这也是自环保部启动“督政”政策以来,首次就自然保护区环境问题约谈当地政府及相关部门。祁连山历来被誉为河西走廊的母亲山,这是因为祁连山生态状况直接影响着河西走廊,乃至整个西北的生态变化。近年来由于开矿、过度开发水资源等掠夺性开发,已经使得祁连山难以负重。

  10月14日开始,本报记者驱车千里深入祁连山脉,实地踏访祁连山自然保护区的生态破坏状况。一个不可逆转的事实是,在与利益的博弈中,自然保护区正承受着撕裂的伤痛。

  被毁植被已不可逆转

  祁连山东西总长800公里,其中650公里在甘肃省张掖市肃南裕固族自治县境内。据肃南县国土部门介绍,目前生态保护和经济发展的矛盾非常尖锐。2014年底,祁连山生态功能区重新划定之后,核心区的矿产开发已全面停止,但目前处于缓冲区和实验区的矿产企业还在生产,保护区内已禁止办理新的矿业权。

  但在保护区境内的肃南县大河乡纳木沟一带,采矿造成的植被破坏已不可逆转。10月16日,记者驱车顺着一条颠簸不堪的砂石路盘旋而上,在接近雪线的地方,一排整齐的彩钢房建在半山腰,采矿的机器和工具堆放在彩钢房的门口。彩钢房的周围到处都是堆积的废弃石料。在距离彩钢房500多米的山坡上,一条修建在植被上的矿道环绕着直达矿洞。在矿洞门口,记者看到停着的采矿三轮车、传输机等大型机械工具。

  环绕着矿道而行,记者在这里找到了三个矿洞,矿洞周围的植被被大面积破坏。

  在3000米的山底下,便是肃南县大安矿业公司的总部,一排排整齐的彩钢房建在山沟的平地上,院内停放着许多台大型挖掘机和采矿车。一位值守场地的男子见到记者提问非常谨慎,在问到公司的情况后,该男子开始发怒,并拒绝回答。

  来自甘肃省森林公安局祁连山分局提供的资料显示,肃南县大安矿业公司在未办理林业审批手续的情况下,自2012年3月以来,擅自进入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隆畅河自然保护站,调运机械设备,组织人员施工,分别在该保护站纳木沟91林班5小班、7小班打洞探矿,改变了纳木沟一带原有的地形地貌。该企业在被处8000元罚款后叫停,但停放在山上的机械和设备依然保持着采矿后的原样,至今没有撤出。

  翻过纳木沟,便是肃南县大河乡松木滩。驻扎在这里的甘肃省第四地质勘察院十八分队队长张立涛对祁连山采矿造成的生态破坏极为痛心。

  “仅是在松木滩沟内,就有堉钰、恒盛、华宝三家玉矿企业和一家名叫九个泉的铜矿。”张立涛说。在祁连山腹地进行多年地质勘察的张立涛对祁连山感情深厚,“这里蕴藏了宝藏,但也带来破坏。在经济利益面前,环境就显得很矫情,经不起折腾和破坏。”

  顺着松木滩到达青沟,一条用来拉运玉石的矿道直逼山顶。玉石矿最近两年被当做肃南县的经济支柱大力开发,招商引资项目也接踵而至。肃南县环境保护和林业局副局长彭吉廷说,肃南县矿产资源开发收入一度达到全县财政收入的80%以上。受到生态保护的制约,开发体量在近两年明显减小,但2014年依旧占据该县小口径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

  采矿点开进核心区

  资料显示,在上世纪90年代,肃南的矿产企业多达300家以上,清理整合之后剩下的60多家,其中一半以上在缓冲区,其余在实验区和新划定的外围地带。然而,按照《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条例》,无论是实验区和缓冲区,都不允许矿产开发。

  “目前存在的矿产企业多数是老企业,有的手续到期,正在补办。”肃南县环境保护和林业局副局长彭吉廷说。

  10月17日,在肃南县大岔村看到,张掖市珠峰有色金属公司开采的蛇纹岩矿处于停采阶段。在现场值守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由于之前的采矿许可证过期,目前正在补办中。

  位于甘肃、青海两省交界处的祁连山主峰冷龙岭北侧,64岁的田云厚和58岁的王国元整天值守在大山深处看守场地。田云厚来自河南,自来到这里守矿后,5个多月没有领到工资。

  两位老人看守的场地属于东峰矿业,该矿产开发区域属于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从永昌县皇城水库到冷龙岭,不足50公里的路程。10月20日,驱车行驶却足足需要3个小时,坑洼不平的砂石路走走停停。一路上穿越乔灌木林带、草原和河谷。在道路延伸至海拔3800多米时,道路两旁有多处因修路被破坏的山坡,草皮被揭,碎石裸露。开挖下来的碎石又直接铺垫在原始草甸上,形成道路,一直通往核心区深处的采矿点。

  在海拔3700多米的东峰矿业开矿点,大量废石掩埋地表植被,山沟中建起了矿点管理人员居住的活动板房,挖掘机、推土机等重型机械停放在门外,离板房不远处堆放着尚未运出的铁矿石。

  10月20日,记者在这里采访时,两位老人告诉记者,由于该矿处于祁连山保护区核心区,2014年被叫停后一直停产,所有的设备都在场地上没有撤出,老板让他们在这里看守着。

  巨资引流工程毁于采矿

  全国人大代表、甘肃金川公司员工王镇环曾经深入这里做过详细的考察和调研。近几年,受经济利益驱动,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内的水源涵养地出现大规模无序探矿采矿,造成大面积永久性冻土层剥离,生态植被遭到不可逆转的严重破坏。大规模施工和探矿采矿产生的粉尘、矿渣还加速了积雪融化和冰川萎缩,造成水质恶化和水源污染,已严重危及到下游地区的生存发展和饮水安全。王镇环说,仅石羊河流域东大河源头保护区核心区内,相邻省份国土部门已颁发了5个探矿和1个采矿权证,同时修建了6条通向探矿、采矿点的道路,全长约211公里,植被破坏面积达18.165平方公里。

  王镇环代表说,饮用水安全是事关民生的大事。河西走廊是严重干旱缺水地区,生活用水和工农业生产用水主要来自祁连山冰雪融水,且无备用水源,如任其肆意破坏,后果将不堪设想。

  永昌县皇城水库水文管理所副所长尚克兵说起水源涵养地的破坏,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们为了增加水流量,每年都要花费巨资从雪山的各个支流引水。但是现在开矿破坏植被,许多水流就会直接深入地下。这样我们所做的引流工作付之一炬。”

  这一点,也得到了西大河水文管理所办公室主任谢玉喜的证实,过度的开采使得植被破坏,大量的水源直接渗入地下。谢玉喜说,以西大河水库为例,这里的设计流量为6800万立方,但现在水流量却在逐年减少。为了增加流量,西大河水库打通平羌口隧道,直接从祁连山硫磺沟一带引水。

  “这是上亿元的引流工程啊,一个采矿就直接破坏了。”谢玉喜在这里工作了十年,他告诉记者,祁连山蕴含着河西走廊80%的水量,仅全球变暖的因素,就可以导致祁连山大多数的小型冰川在2050年前消融殆尽。而人类活动将加速冻土退化。届时,河西走廊及下游地区的500多万人口将失去水源补给。

  水电站害苦生态

  由于祁连山的水资源比较丰富,吸引了许多投资者在山里修建水电站。见到那些大大小小和正在修建的水电站的时候,会让许多人大吃一惊,尤其是黑河中游祁连山段的小水站电密集程度前所未见。站在小孤山电站的泄洪坝下,记者发现在两山巨石夹峙之下,咆哮的河水奔腾而出。说实话,没想到山间的黑河水量竟会这么丰富。在小孤山后的深峡里,出现了一段已经干涸的河床,司机王师傅告诉记者,小孤山电站为了发电需要,在山里钻了隧洞把黑河水引走了,这段干涸的河床只在洪水来时才用于泄洪。

  在山间,记者看到许多人背着角铁爬到山腰架设电杆。在他们的脚下,不足10公里的路段分别是在建的小孤山电站、大孤山电站、二龙山电站、三道湾电站。除此之外,还有准备建设的寺大隆电站等。采访中,一位施工人员告诉记者,这里的水流量很大,加上落差大、水流急,非常适合水电开发。

  但记者却发现,由于水电资源开发密集,使得一些河段的水量时多时少。这不仅给黑河在祁连山区的流域生态完整性带来负面影响,更直接导致黑河中下游的生态灾难。有关专家调研后发现,由于黑河上中游截流量猛增,导致下游来水量锐减,首先受到危害的就是生态。

  10月17日,记者驱车顺着隆畅河进入祁连山,正在修建的肃南县白泉门阶梯式水电站在半山腰打开隧道。大量的碎石块堆积在山坡上。从肃南县城到白泉门自然管护站,不足30公里的路段竟然建造了4个水电站。在武威西营河,正在运行的水电站一度将西营河改道,足有几公里的河道成了干河。

  针对小水电建设项目的开发,一些长期研究祁连山生态的专家和管护部门的干部非常担忧。他们介绍,缺少了对水资源的统一调配,水电站下游地下水位抬升,可能造成土地盐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