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尚记忆(三)|甘肃老兵周大祥:跨越70年时空 苦尽甘来话“时代”
作者:杨亮
在甘肃省,像周大祥这样,在革命年代参加过解放兰州战役“幸存”的老兵,已屈指可数;在嘉峪关市,像周大祥夫妇这样,在血与火的青春中趟过革命年代、建设年代,满怀信心步入改革开放新时代的耄耋老人,已为数不多。
周大祥,今年虽90岁高龄,但身体依然健朗。老伴儿赵莲英,今年81岁,62年的相濡以沫,夫妇俩见证了新中国的贫穷和富裕,参与了新中国的建设和发展,奉献了年轻人的青春和热血。
这是一代人的“芳华”,但岁月和时代的雕琢并未抹煞两位老人流逝的青春。在侃侃而谈的记忆中,流逝的年华依然芬芳可人。
小学生给周大祥系红领巾
英勇青春:从血战沙场到红色故事
“我的命算长的,幸运地活了下来,一块儿的战友都牺牲了。”周大祥说,有的战友眼睛被子弹打瞎了,有的耳朵被打掉了,有的胳膊和大腿也被打折了……
这一幕幕流血牺牲的场面,至今,周大祥都记忆犹新。
“一场仗打下来,有的连队一个战士都没幸存,我的连队130多人,仗打下来,剩下的战士也只剩30多人。”周大祥说。
“我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3岁时就没了父亲,10岁时母亲也去世了。为了生存,我给地主家当了长工,任人打骂,备受欺凌。”周大祥说,旧社会让我吃尽了苦头,我活了下来,1949年我参加解放军,正巧赶上解放军西北“剿匪”。
这一年,周大祥21岁。每一次战斗打响后,周大祥都是冲锋在前,毫无惧色。“我不怕死,即便牺牲了,也是烈士,不像旧社会,没身份没地位的。”周大祥说。
或许是不怕死的英雄虎胆,让周大祥躲过了一劫又一劫。“记得一天夜晚,我站岗放哨,敌人的骑兵突然而至,由于马蹄用布料紧包,跑起来几乎没有声音,等发现后已到眼前。我急忙开枪,不料中枪,一头滚下山坡,栽到草丛,捡回了一条命。”周大祥庆幸地说。
血战沙场历练了周大祥的军人斗志,也让他与部队、战友、军营结下了不解之缘。每每讲起往事,流血牺牲、军营恩情始终是他不变的话题。
今年春节,90岁高龄的周大祥在祖孙三代的团圆饭上,情不自禁地又念叨起了老连长。老伴儿赵莲英说,他想念老连长,他忘不了老连长的那碗挂面和一个苹果。
1952年,周大祥和五个战友在连队得了伤寒病。在隔离室,老连长不怕病菌的感染,亲自去看望他。“能够战胜病魔,没有老连长的一番鼓励,我可能已不在人世了。”周大祥说。
从血战沙场到红色故事,每年清明节前夕,周大祥都会给孩子们讲述浴血疆场、英勇杀敌的革命往事。这一坚持,就持续了十多年。在孩子们的眼中,半个世纪前的“烽火岁月”或许有些遥远,但周大祥的一腔热血却在无声之中化作孩子们成长成才的精神记忆。
家庭成分:从缄口不言到吐露真言
在改革开放之前,对每一个中国家庭来说,长辈的家庭成分和子女的成长息息相关,与家庭之间的交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是时代的“伤痕”,它让不少中国家庭背负了太多的沉重记忆。作为时代的见证者,周大祥夫妇自然也不例外。
与周大祥的贫农出身相比,老伴儿赵莲英的家庭出身在那个年代始终是讳莫如深。从1956年与周大祥结婚进入兰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的农场当营业员算起,赵莲英始终是如履薄冰,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那个年代,女孩子出嫁,父母首先看的是男方家的成分,如果男方家的成分不好,姑娘是根本不会嫁给他的。”赵莲英说,不像现在,只有男方家条件好,富裕殷实,一切都好说。
“我上过‘高小’,在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年代可以算作知识分子,当然,在那个年代能上得起学的,一般在解放前,家庭条件都是宽裕的。可解放后,新中国对各家进行成分划分,我家被划入了稍差一些的“队伍”之中。”赵莲英说,这样的成分总会被人瞧不起。
“尤其是在1960年代中后期到1970年代中期,虽然我一直干的都是兵团营业员的工作,但不管做什么、说什么,我总是悄悄的,不敢多数一句话,一听到别人提到‘成分’二字,心里面就会下意识地发慌。”赵莲英说,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走到哪里都低人一等。
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正式提出中国开始实行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后,赵莲英心里压抑几十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家庭出身和成分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交给了“历史”。
这一年之后,赵莲英别提有多高兴了。除了她,孩子们也跟着沾上了新时代的“光”。
“我家大儿子上大学的时候,正好是1980年代,那时候,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成分那一栏就没有1970年代那么备受重视了。”赵莲英说,因为成分这一栏被取消了,孩子们上学一点没因为长辈成分的不好而受到牵连。
从1949年到1978年,和赵莲英一样的中国人,在身份界别打破之后,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和猜测也就随之消失,社会的风气也随之一新。
周大祥给小学生讲故事
“1980年代末,我的三儿子在成都地质学院上大学的时候,每次放假回来都会瘦上一圈,看着都让人心疼。”赵莲英说,那时候,国家实行的是凭粮票购买粮食的制度,没有粮票只能挨饿。
1956年,赵莲英和周大祥结婚后,一直在玉门市国营黄花农场工作,到1980年代的时候,两人的工资都不算低,可是人民币无法在市场上交易,因为我国的粮油未实行敞开供应,要买粮食,必须凭粮票。
“那时候,三儿子在成都上学,换粮食得用全国粮票,而家里只有甘肃省的粮票,没有办法,我每年都要跑东家、串西家,和亲戚朋友们兑换粮票。”赵莲英说,就这样,三儿子还是吃不饱,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作为父母能让孩子吃饱饭就是自己的头等责任。
1993年,粮票在我国正式宣告停止使用,和所有的中国老百姓一样,周大祥和老伴赵莲英也是欢呼雀跃,再也不用为找粮票、兑换粮票发愁了。
与粮票相比,布票也是改革开放前中国人抹之不去的“红色记忆”。每年年初,国家都会根据各家人口的多少,年龄的不同,核发拾市尺、壹市尺、壹市寸、叁市寸、伍市寸等票面价值不等的布票。
“那时候,买衣服也不像现在,比如你想买一件成人的T恤衫,不是给上足额的人民币就可以拿走,必须按照衣服标明的价格和需要布票的多少,你才能买上一件衣服。”赵莲英说。
“由于定量供应,家里的布票花完了,想穿新衣服只能等到第二年。所以,孩子比较多的家庭,衣服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穿……”赵莲英说,幸运地是,布料的颜色比较少,只有黑、灰、蓝、红、白几种颜色,最多的布料也就是花布,所以男孩、女孩出了门也没人笑话。
“那时候,不像现在,成衣比较多,各家各户都是买来了布回家自己做。”赵莲英说,当然,做衣服也不像现在,花里胡哨的,有各种各样款式,那时候只要把肩和袖子缝补好就可以了。
由于布料紧缺,衣服做好后,剩余的边角料大家都舍不得扔掉,于是就会留作纳鞋底、做鞋帮用。赵莲英说,那时候不像现在,想穿哪个鞋号的鞋市场上都有卖的,孩子们想穿上合适的鞋必须手工做,所以,各家各户的妇女都是白天上班,夜晚点灯熬油给孩子们做鞋。
“从结婚到那个动荡的年代结束,我们吃的苦和受过的罪,想起来都揪心,吃不饱,穿不暖,太苦了。”赵莲英说,幸运的是,我的四个孩子都上了大学,他们成才了。
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在1978年拂面的春风到来之后,他们中每一个人脸上的愁云都渐次散了去,周大祥夫妇也是一样: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