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
八年前,我从区政府大院走了出来,去南明路的现在的单位上班,因为家还住在政府大院,于是上班就从广场穿过,再走一段繁华的解放路,再拐过一条叫育生巷的小巷道,就到单位了。
育生巷在本城的历史上是一条有名的街巷,因为出过一个仕途名人,名字也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可以想象当年此地何其繁盛。但眼下却是一条逼仄破烂的小道了,行人拥挤,路面坑坑洼洼,两边民居的泥墙大都裂着缝子,几乎快要倒塌下来了,我在穿行此地的时候就不由地加快步伐,以免砸伤我的腿脚。但走了一段时间,我发觉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并没有一块泥巴或瓦片落在我的脚面上,于是就慢慢关注起这条小街的民生民情了。
小巷里挤满了小商小贩,并开着一家家店铺,有烟酒铺子,裁缝铺子,面皮瓜瓜铺子等等。我在出口的一个小烟酒铺子常常买香烟,店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衣着朴素,胖乎乎的脸蛋上布满了憨厚。在这座小城,除了上班族,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摆摊设点,我总认为开铺子的比不开铺子的人多,于是卖货的买货的,大都在双方讨价还价的过程中对几句话,生意成交就成陌路人。烟酒一般是定价,双方的交流更少,要啥牌子的货物,只是一手接货一手找钱。我在这家铺子买烟次数多了,我走进去,女主人就顺手给我递来香烟,我掏钱后就不吭声走了,有几次我有朋友送来的香烟,也就不到那里买烟了,可是路过她的铺子时,偶尔一回头,她就含笑问我一声:上班去。我嗯啊一声算是回答。
过了一段时间,我路过店门,发现她不买烟酒了,改成麻辣粉店了,一个人在店里忙前忙后,打点生意。她依旧热情地问候我,我向来喜欢吃手擀粉,看她亲手烹调的姿态,忍不住就进去吃一碗手擀粉。边吃边和她闲聊,打问她的家事。她告诉我她和丈夫都是下岗工人,一边做生意一边学手艺,可是生意难做,手艺更难学,就这样打发日子了。我突然发觉认识她很长时间了,就是没见过她的丈夫来店里帮忙,也不知她丈夫经营啥生意?当我问起她丈夫,她说一段时间去建筑工地打工,一段时间就在房子里做自己的事,我问做什么事,她就含笑不语了,我也不好再问。但暗自思忖,莫非她的丈夫是瘸子或傻子,把老婆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不知道体惜她关怀她?我在区政府上班时,昼夜加班赶写材料,也想方设法抽空帮老婆守一阵烟摊呢。
时间在推移,小城的人都在忙乎自己的事,我也在上班途中偶尔瞥一眼她的麻辣粉店,不记得啥时候她不开店了,我也因为搬家很少去育生巷,有一天突然想吃麻辣粉,可是那个小店已经换了主人,开着一家理发店。也不知她又开始经营啥摊点了,生意如何?暗暗惦记了一会,就再也想不起她了。
去年夏天,我和朋友在东桥头的花鸟市场闲逛。名为花鸟市场,其实凡小城的生意摊点应有尽有,不知不觉便去书画店里看看,突然一个熟悉的女子闪了出来,向我打招呼,我一时山愣住了,仔细想了一会,才认出是她。一时惊讶,她怎么又开了书画装裱店?依然是一个人,她告诉我又学了这门手艺,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卖了一台装裱机,生意勉强能做下去,我依然不好问他丈夫为什么不给她帮忙,只是暗暗钦佩这个女子的能干,生存的能力和眼光让我汗颜。我和朋友在小店坐了一会,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我的家搬到了城市的西头,离伏羲广场较近,新扩建的广场便有一些书画商入住周围。一天,我去看古玩商店,一家篆刻装裱一体的夫妻画店吸引了我。店面古朴,透出浓浓的书画气息,我迈步踏进了店里。没想到,店主人居然是她,从花鸟市场搬到了这里,熟人相见,自然免不了几句寒暄,可是这一次,我终于见到了她的丈夫,既不瘸又不傻,是一个精干帅气的小伙子,对我憨憨一笑,发了一支烟,然后埋头刻字,一方小小的石头在他手里已经快做成功了。再看店里的条幅,就有优美的篆刻画面映入我的眼眶,我不懂篆刻,但苍劲有力,饱满圆润的字体还是能感觉出来,觉得他的手艺和功夫不是一般水平,再看正堂摆着几张获奖证书,有省市报刊报道他的文章,都被放大字体贴在上面,他居然就是本市有名的青年农民篆刻家,我似乎记得报上的文字曾经领读过,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他,更没想到的,竟然是她的丈夫。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夫妻在小城做生意学手艺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一天,做妻子的几经周折,开烟酒小卖铺,开麻辣粉店,然后学装裱,渐渐向丈夫靠拢,也在丈夫的艺术生涯过程中默默支持着他的行为,十年磨一剑,七八年来丈夫孜孜不倦学习篆刻,所有生存的依靠全靠妻子一人。有位哲人说过: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站着一个伟大的女性。这个平凡的女子并不伟大,可是让我从说教的文字里有了现实感,不错,这个青年农民通过多年的磨砺,终于向世人展示了他不凡的艺术造诣,有谁能想到他的背后有我见证的这个普通的农家女子所付出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