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人生的班主任

30.05.2014  22:06

一个人的影响

靖远县第一中学

  回望母校靖远县第一中学,总感到它有某种特别可贵和动人的气质。而这种感觉的滋生,和靖远一中第六任校长张克让有很大的关系。

  我上中学时,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张克让,已经名满陇原教育界。我虽有幸进入靖远一中,却无缘在张克让任课的班上读书。那时他已担任行政领导职务,所以虽同在一校,却很少见面。

  和张克让印象最深的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露天操场上,他讲课,我当听众。讲的主题是关于写作和文学意境方面的。这次演讲,历时两个多小时。张老师激情四溢,神采飞扬,演讲中妙语连珠,引人入胜。我最早知道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关于“成就大事业大学问的三种境界”的论述,就是这次讲座中的收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怅惘、“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执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豁然,被张克让老师解析得清晰透彻,令听者回味无穷。就是在这种潜移默化中,我们对作文、做人有了点滴感悟。我们的激情就这样被点燃、梦想被放飞。

  那时的张克让,既教、又研、又写,是名副其实的“多面手”。在他的带动和影响下,靖远一中教研成风、文气郁郁。当时在报纸杂志上,时常能看到一中老师和学生的文章,这一度被传为美谈。可以说,张克让时代,整个靖远一中弥漫着一种浓浓的文学气息:一些学子对语文学习有了更浓厚的兴趣,一些学子对文学产生了向往,一些学子萌发了将来从事文史工作的志向……这一切,在当时那个封闭的小城里,显得弥足珍贵。

  还有一次印象颇深的见面是在学校礼堂,他在台上演出,我在台下观看。那时全校搞文艺表演,多才多艺的张克让老师亲自登台表演他的拿手好戏《夫妻识字》,台上演得惟妙惟肖,台下笑得前仰后合。在那个千军万马挤过高考独木桥的年代,不少学校的师生都争分夺秒在“应试”上下功夫,像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不务正业”者,确属罕见。但这样的活动,无疑给沉闷而灰色的应试求学时代增添了一抹亮色,丰富生活的同时也丰富了人生的体验和感悟。在以后的人生回味中,我也始终感受到温柔、美好和感动。

  我常想,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那个全社会追求高考升学率的年代,还有像靖远一中这样的学校,在时不时地组织各类文艺活动,这正是它的不凡之处:它不仅追求知识的传授,也追求心灵的高贵和自由。当时的一中开明、开放而有个性,有宽松的发展环境和自由的发展空间。不少同学多年后还深情地回忆说,在靖远一中校园散步,不仅没有那个应试年代校园里司空见惯的压抑感,甚至有一种优雅而浪漫的感觉。大家明白,这一切,与校长张克让的眼界、胸襟、气度、才情和人文素养是密不可分的。

  一个优秀的校长,必然会在一所学校的发展史上打下自己深深的烙印。张克让在靖远一中奉献了31年,从一名普通的教师成长为一校之长,学校和他自身早已融为一体。是靖远一中这方肥沃的土壤成就了他;反过来,他的成就又极大地提升了靖远一中的社会影响力,给这所有68年历史的省级示范性高中树起了新的精神坐标。我始终认为,乌兰山下的靖远一中校园是世界上最美的校园之一,内心也深深被这所独具个性和魅力的学校所折服。(原作刊登于《甘肃日报》2011年4月7日)

     补人生的班主任

    办补习班,是上世纪80年代中国教育战线的一大奇观。

    顾志鸿1982年首带靖远一中文科补习班,一举拿下全省文科高考录取指标的二十分之一。他任文科补习班班主任14年,输送大学生600多人,且屡创高考上线人数奇迹。

    顾老师曾在省城兰州最著名的中学读书,后在西安从军,是多才多艺的“文艺兵”。在当时,他是我们那个封闭小县里为数不多的“见过世面”的人。他讲普通话,这在我们那个“”地方就不“普通”。他的语文课讲得风趣幽默,很受学生追捧。他还被评为高级教师,并获省教育厅“园丁奖”。当然,他最为人称道的,还是他的“天才的班主任艺术”。

    我们86级文科补习班,是一支典型的“杂牌军”。我们班有刚“回炉”的“新面孔”,也有号称“高八”生的“老江湖”;有本校“直补”的,也有外校“转补”的;有“文补文”的,也有“理补文”的。这支“特殊大军”,是中学校园里充满梦想又充满迷茫、十分敏感又十分自尊、“压力山大”又不屈服命运的一群人。他们的苦闷、徬徨、叛逆、矛盾、转型、突围,构成了中学校园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带这样的班,大多数班主任都是小心翼翼,温言软语,唯恐给这些“受伤的心灵上再撒把盐”。而顾志鸿的风格是直面现实,“说破无毒”。

    在顾志鸿班上,我们的“必修课”是“挨骂”。有骄傲自大的,他骂人家“不知天高地厚,狗头上顶不住二升糠”。有严重自卑的,他质问:“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凭什么你就不行?”有失恋不能自拔的,他讽喻:“不就丢了个烂菜帮子嘛,还以为失了金元宝呢!

    多年后我们发现,“爱骂”固然有其脾性耿直刚烈的因素,但“会骂”正是他做学生思想工作的一种方式,是他带补习班的一种领导艺术。他的“”,“”掉了我们身上“我是一个高考失败者”的“三等公民”之感;他的“”,“”掉了补习生患得患失的“精神枷锁”;他的“”,让我们明白:“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在他的嬉笑怒骂间,班上百十号人之间的距离悄悄拉近了,甚至品评“顾氏骂人名言”,也成为我们补习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补习生的青春,忧郁而残酷。补习生的生活,沉闷而压抑。求学进入“补习”阶段,多数人都变成了“沉默的羔羊”。顾志鸿每天的“跑题十分钟”,便是我们补习生活期间的最大精神享受。在那个“一切为了应试”的年代,但凡不考的,老师都不教。但顾志鸿的“跑题十分钟”,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天马行空,不拘一格。这些“闲学”“杂学”,都是高考中不考的“无用”东西,但当时,它是我们弥足珍贵的“心灵鸡汤”。

    我们的自信就是在他的“跑题十分钟”中逐步建立的。悲观失望、自卑消沉,是补习生的普遍心态。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补习生能否“补考”成功,不仅仅要补上知识和方法方面的不足,更重要的是要补上精神的“”。

    在我们命运的转折点,人生的低谷期,有幸遇见了顾志鸿老师。正是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走出了阴郁的心境,走出了人生的困境,“”出了新的人生。(原作刊登于《甘肃日报》2014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