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扎黄土此木生芳 追记甘肃省临洮县县长柴生芳
“博士县长”:根扎黄土此木生芳
——追记甘肃省临洮县县长柴生芳(上)
本报记者张鹏《中国青年报》( 2014年09月03日01版)
早上5点多,6位甘肃省临洮县苟山村的村民从山里出发了,他们要赶去送“父母官”柴生芳最后一程。
路上,村民龚彩琴忆起临洮县县长柴生芳到自家的点点滴滴,忍不住抹泪,“这个人太好了,比亲人还要亲”。
苟山村地处大山深处,交通偏僻,是镇上条件最艰苦的村庄。甘肃省实施“双联”行动以来,柴生芳主动要求联系这个最穷的村。龚彩琴家就是他联系的一个贫困户。
龚彩琴记得,每次来村里,柴生芳都要带礼物,龚彩琴的孩子就收到过他送的擦脸油、洗头膏、洗衣粉,“你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能想的这么细呢”。
今年,龚彩琴的儿子杨东初三毕业,中考失利。龚彩琴大着胆子求柴县长,能不能给儿子找个学上。
柴生芳当场承诺:“你的事我都装到心里了。开学了,你再找我,我安排。”
“这么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龚彩琴叹息道。
8月15日凌晨,柴生芳因长期超负荷工作,劳累过度,诱发心源性猝死,倒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此时,他担任临洮县委副书记、县长仅8个月。这个海归博士县长生命的最后24小时里,处理了8项工作,持续忙碌17.5个小时,仅最后一项常务会便持续6小时,集中商讨22大项53小项政府事务。
在尚未写完的第30本工作日记上,柴生芳写下4个字:“此木生芳”,仿佛生命告白,一语成谶。
书生从政
一个留洋博士,为何要放弃治学之路,选择从政?
这个问题,大哥柴生龙曾当面问过柴生芳。对于五弟的这次人生选择,他一开始便立场坚定地反对。
要知道,对这个甘肃庆阳的农村家庭来说,供出一个北京大学的高材生是何其不易,这个从穷山沟飞出的“金凤凰”,又承载了家庭多少的希冀。
为了供柴生芳上学,母亲经常把口粮省下留给他。大哥柴生龙好几次发现,全家人吃完饭,母亲背着他们偷偷吃野菜。
考上北大那年的暑假,柴生芳还拉着架子车在县城卖过西瓜。1997年,在甘肃省文物考古所工作了6年后,柴生芳停薪留职,自费前往日本神户大学留学。
从日本神户大学博士毕业后,先后有南京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大学向柴生芳发出邀请,希望他去大学工作。但柴生芳毅然回到了家乡甘肃。
吃了这么多的苦,凭啥还要跑到基层去吃苦?
面对大哥的质疑,柴生芳平静地回答:“大哥,你不理解,你不知道我的抱负。我不能平平淡淡、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再苦再累我也要干一番事业。”
不仅是亲属,就连好友都劝柴生芳:“像你这样的高学历海归,何苦要跑到基层去吃苦?完全没必要!”
柴生芳坦言:“我们都是农村长大的,吃点苦算不了什么。到基层去,不仅可以锻炼自己,而且可以离老百姓更近一些,更能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2003年,柴生芳离开甘肃省委办公厅,到陇西县任正县级的副县长。3年后又辗转任安定区副区长。2011年,柴生芳来到临洮县,任常务副县长,分管民政、信访、公安、人事等工作。
全情投入基层工作
2013年12月,柴生芳当选临洮县县长。在接下来的8个月里,柴生芳不是“出门招商”,便是“回家下乡”。而他下乡调研,总是坚持深入乡村,绝不蜻蜓点水。
一次,柴生芳到中铺镇下乡。尽管已是5月间,但背阴的地方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山路崎岖难走。乡镇负责人建议说,附近村子情况大体相同,最偏僻的王家沟村太远了,路又窄,没有必要再去。
“我下乡就是为了了解最贫困村庄老百姓的真实生存现状。”柴生芳不顾反对,执意要去。
一到村里,柴生芳遇到一位70多岁的老人,嘘寒问暖,聊了半天。临走,老人听旁边的人向与他聊天的这个微胖、有点谢顶的人喊县长,急忙主动上前,握住柴生芳的手紧紧不放,“真没想到是县长来了”。
在实地调研中,他劝说王家沟村全村148户人家实行易地搬迁。如今,村里已经有111户村民搬到了中铺镇镇政府所在地附近。
每次下乡返程途中,柴生芳都会有意识地给工作人员“考试”——刚调研的村子有多少人口,有多少低保户?
事实上,凡是柴生芳走过的村庄,他都把山川沟壑装进了大脑。在柴生芳第28本工作日记的最后几页,有8张手绘的乡镇村组地图,全是柴生芳走过的地方。
合好村、光明村、康家沟、苟家滩、打石坪……柴生芳手绘出一幅“村组地图”,临洮县南屏镇22个零散的村子,被被他用黑色签字笔画在了地图上。
今年洮河汛期期间,柴生芳收到定西市政府批转的防范暴雨的工作安排。他立即安排通讯员罗斌通知全县18个乡镇值班领导给他回电话。
一开始,罗斌想偷个懒,只安排了几个乡镇的领导。没料到,柴生芳一个个接,询问情况,重复命令。当接到第6个电话的时候,罗斌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一圈电话过后,柴生芳问:“八里镇怎么回事,怎么没回电话?”“我还以为领导就是嘴上说说。”罗斌说。
柴生芳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基层打“马虎眼”。他在日记中对此深有反思:“基层政府的工作就是反复复反反复,不厌其烦,耐心细致。”
以心交心,换来百姓真心爱戴
8月18日,柴生芳的遗体被护送回到定西市火化。消息不胫而走,赶往殡仪馆吊唁的人群络绎不绝,人们都赶来送这个好官最后一程。
灵车经过的街头,人们在道路两旁肃立。十里长街,站满了送行的人们。人群中,有人打出黑色横幅——“柴县长,临洮人民不会忘记您!”
柴生芳的生前好友来了。他们说:“临洮人厚道,万人空巷送生芳。在这个时代实属不易,说明生芳深得人民爱戴。生芳在天之灵安息吧!”
给柴生芳开了3年车的司机朱凯知道这份爱戴是怎么换回来的。跟着柴县长,这个老司机跑了很多以前从没跑过的山路。在车上,老朱经常听到县长感慨,“山区农民太苦了”。
到临洮县工作以来,柴生芳办公室的门从来都是敞开的,“开门办公”是他的习惯。这既是方便群众找他,也是对公权力心怀敬畏——正如他摘抄的警醒之句,“位已高而意益下,官益大而心益小,禄已厚而慎不敢取”。
面对上访群众,柴生芳的耐心让临洮县信访局长张成华钦佩不已。多年搞上访工作,大多数人一见上访者,都会心生厌倦。但每次接待上访群众,柴生芳总是笑脸相迎,端茶递水。
柴生芳常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讲:“老百姓找到我们反映问题,说明对当官的还抱着希望。咱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柴生芳“双联”苟山村后,经常到村民家中调研。33岁的苟胜利,一家6口人靠18亩山地过活,日子过得紧巴巴。苟胜利的大哥生过大病,身体差,干不动重体力活。
柴生芳到苟胜利家调研的时候,询问苟胜利“家里有啥困难?”
苟胜利想了想,问县长能不能给大哥安排一个轻松的活儿干?柴生芳当场答应。回去没几天,柴生芳就给苟胜利的大哥找了一个建筑公司看管材料的轻松活儿,一个月工资3600元。
在县长的鼓励下,苟胜利第一年种植了两亩黄芪,1亩党参,还养了几只小尾寒羊。当年药材卖了两万多元。第二年,苟胜利又扩大了种植面积,种了7亩药材。
两年多时间,柴生芳到苟胜利的家里来了七八趟,“每次来都能聊上半个多小时,就像兄长一样,很亲切。我逢年过节还给他发短信报喜,他每次都回我短信呢”。
在柴生芳的心目中,民生无小事,老百姓的桩桩小事,都是大事。
本报兰州9月2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