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费十万出版反腐书籍

30.09.2014  13:56

    副厅级官员范松青在官场生涯快要结束时,像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毫无预料地爆发了。

    先是去年1月28日,作为广州市政协委员,他提交了呼吁广州率先试行官员财产公开的提案,又在媒体的追问下公布了个人财产。这一声响惊动了全国舆论。

    眼下,闹出不小动静的是他一部关于反腐的书,书名是直抒胸臆式的《我为反腐鼓与呼》。此书被他自豪地称为“鸿篇巨作”,共计130万字,分上中下三卷,足有4.8公斤重,从广州快递到深圳,至少20块钱快递费。为了这次出书,范松青自掏腰包,花了10多万块钱。

    对自己这部“巨作”,范松青显露出相当的自信。他在微博上挂出“中国官员财产公开第一书”的消息,还说“为保证物有所值,使读者满意放心,作者承诺:购书者一个月之内,可无条件退书退款”。

    9月18日下午,坐在珠江边上的办公室里,广州市政协副秘书长范松青谈论着自己的新书,有种船到岸边、壮志已酬的感觉。他说:“这是中国反腐败理论研究与工作实践相结合的第一书,具有一定的思想性、前瞻性、史料性和可读性。

    对被舆论称为“官员财产公开第一官”的范松青来说,这部书展露了他和反腐更为深厚的渊源。在此之前,少有人知的是,他曾在广州市纪委、监察局工作9年多。

    朋友眼中的他:混得不错

    广州的这天傍晚,闷湿的热气逐渐消散。范松青驾驶着一辆黑色丰田凯美瑞,从广州市政协办公楼地下车库开出去。作为广州的一个副厅级官员,这是他享有的公务配车。他指了指驾驶盘上一个酷似老式BP机的黑色小盒子说:“这是北斗星定位系统,可以监控公车,周末用车会被查到。如果擅自开出广州,会立即反馈给各个部门。”从2009年开始,以这套车载电子监控系统为技术手段的公车管理办法在广州实行。

    在朋友眼里,这辆公务配车是范松青身份的象征,让人觉得他“混得还不错,至少有个配车”。不过,随着公车改革的全面启动,按照“中国取消副部级以下领导干部用车,取消一般公务用车”的规定,范松青的配车明年很有可能会被取消。他对此已经有所准备,去年就申请了私家车“摇号”。

    从日常的点滴细节里,范松青感受到反腐工作正在以迅猛的姿态开展着。他办公室椅子后背的墙上,挂着一幅印着“”字的挂历,“是一位朋友送的,自己掏钱印的”。近两年,他再也没收到过单位印制的台历和挂历。

    几天前一次饭局上,广州某位副处级干部敏感得近乎有些“神经质”。席间,他捂着自己的手表,对别人说:“我知道你在看我的手表。我这是A货,卡地亚的,只值一千多。你知道,男人嘛,都喜欢手表。”其实,那个人的眼光从没落在他那只手表上。

    敏锐洞察时事的范松青深感,反腐形势已时不待人。他从去年广州两会后开始整理这部和反腐有关的书,花了20多个月,“够生两个孩子了”。

    他的《我为反腐鼓与呼》原计划在内地一家出版社出版,但书稿交给出版社半年后,“准生证”迟迟出不来。这位明年底就要退休的干部急坏了,“形势不等人,书出晚了,菜都凉了”。于是,他不惜再多花钱,“借道”香港书号。他说,这是“多快好省”地实现“出版梦”。

    晋升之路曲折:曾是笔杆子

    从地下车库里钻出来,范松青驾驶的凯美瑞正好遇到堵得严严实实的车队。这个矮个子的湖南男人灵活地调转方向,抄起公园的一条近路,很快就把连成长龙的车流甩在身后。但是,在他看来,自己的官场晋升之路从没有捷径可走,反而缓慢曲折。

    1998年,从广州市委政研室调入市纪委、监察局的范松青43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作为副处级纪检监察员,他从事的还是政研工作,主要是写材料、研究论文和领导讲话,是个“笔杆子”。

    如今,头发稀疏的范松青回忆起那时的工作状态,“经常加班加点,挑灯夜战”。每到年底,别人忙着年货,他却在绞尽脑汁地写材料。有人叫他打牌,他说“要加班”。他的大学同学卢晓媚回忆说:“那时没见他当多大的官,却忙得很。”每次见面,他都是满脸倦容,卢笑话他“写得鼻青脸肿”。

    他在纪检岗位上的成果集结在130多万字的《我为反腐鼓与呼》里,大部分是他写的案件剖析、调研报告、研究论文和廉政演讲稿。而他作为新闻当事人,跟“官员财产公开”有关的报道则单独成篇。

    但他自感,在那段为反腐工作燃烧激情的岁月里,努力与回报不成正比。他经历了个人“最艰难”的一段官场生涯。

    出版反腐书籍:“给社会留下点什么

    他两次参加广州市监察局机关竞争上岗,但都失败了。

    “迂和傲几乎意味着在仕途上很难进步。”他自称最不擅长处理官场上的人际关系。明显的例子是,因为“一点琐事”遭到上级领导指责后,他很不服气,在电话里和对方争吵,还一两年不理人家。

    在机关工作30多年的范松青,觉得自己身上有“矛盾”的地方。在他的自我认同里,除了官员,还有“知识分子”。他在党校工作过,后来当过记者,还短暂地在高校教新闻学。一个知识分子的“想言”和官员的“组织纪律性”会在心里打架,让他感到“很纠结”。

    去年初,在完成自曝家产的“壮举”以后,熟悉范松青的人里,有人“还是有些意外”,也有人觉得“不奇怪”。他的一位朋友说,“老范虽然人比较直,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大胆”。也有人说,“每次聚会,他总爱说反腐的那些东西,我们就制止他。他自觉没趣,也就不说了”。

    关于那个带有官员“自我革命”色彩的财产公开提案,范松青坦承,“如果早十年,绝对不会提的。如今快要退休了,顾忌也就少了”。至少在去年那个“风口浪尖”的时刻,他还拒绝了很多媒体的采访,反复解释“压力太大了”。

    这次,就连一直支持他的女儿,也站在反对的战线上。但范松青坚持要出这部书,他认为这是对自己多年反腐工作的总结,或者也是一种“补偿”。他希望,“给社会留下点什么”。

    他不顾家里纷飞的“战火”,以一己之力完成书稿的整理和校对,还亲自去盯书的排版。

    他还要给书的封面和封底挑选照片。自从成为新闻人物以后,记者给他拍了不少照片。有一次,他特意站在办公室一幅老虎画下面,拍了一张照片。

    这在他看来,有着显而易见的反腐寓意,“打老虎嘛”。曾经有人劝他别在办公室挂老虎画,“显得太霸气”。但如今,他觉得正合时宜。

    还有一张照片,对他个人来说,“也有一种寓意”。他将其用在《我为反腐鼓与呼》“卷三”的封底上。

    在这张照片里,范松青依靠在一扇玻璃窗边,双手攥着一本杂志。在玻璃的反射下,一左一右,一明一暗,出现两个“范松青”。

    □据《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