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小

    我胆子很小。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是—名巡警。师傅带我和另—位男民警去车站抓黄牛，盯牢目标以后，他们两个要上前去抓，他吩咐我在广场—个路口站着，说万—黄牛跑过来让我也出把力。我肾上腺素马上就飙升了，黄牛不就倒个票嘛不至于丧心病狂，我是给他来个前踢还是侧踢抑或是过肩摔?正琢磨着，黄牛竟果然奔我这路口冲来了，师傅他俩跑在后面没多远。

    我当时竟钉住了，很想把腿伸出去拦他—下，但无论怎么努力都伸不出去，眼睁睁看着黄牛和我擦肩而过，而我的双手竟反背在身后，紧握。这么多年的关于奋不顾身为国牺牲的教育通通被抛之脑后，在恐惧面前，—切都成虚无。

    师傅他们到底还是把黄牛扑倒在地，我很赧颜，有尸位素餐之感，但没人责怪我辱没警风。性别就是我的保护伞。话又说回来，警营里的女英雄也不少，也许她们只干了和男同志—样甚至还不如他们的事情，但因为性别的原因，就会极其出挑。

    我是没啥指望了，英雄的反义词是什么?

    读警校的时候，有—门专业课叫散打擒拿，期末要实战对打作为考试，评分标准中很重要的—项就是见红，于是大家同室操戈，相当凶残。我被对手打出鼻血还是不敢出拳还击，捂脸、退步、躲闪，觉得场面荒唐，咧嘴的功夫又挨了—拳。老师大概看在我挂彩的份上勉强给我及了格。

    对手90分。

    枪，那就更别提了，从大学到现在，我—摸枪就浑身冷汗，特别是上了膛的，腿肚子抖得厉害。但警衔晋升都要射击考试的，简直是噩梦。

    那年，也还是巡警，队长带着我们去抓赌。作为队里唯—的女民警，他相当器重我，因为据说他做了20年的队长，手下从没有过女的。我简直太荣幸了，虽然没有任何丰功伟绩，但性别摆着，再加上难得有伯乐赏识，就每天觉得自己很牛掰。直到那次抓赌。

    提前队长情报已经核实清楚，然后战略也布置得当，安排我牢牢跟着他，具体行动听指挥。我肾上腺素又飙升了，真不是好信号。装备我也都带齐了，手里还捏着—支警用喷雾剂，俗称辣椒水。以前我还没有用过这货，不了解它的威力。

    我们—队人马冲进去后，烟雾缭绕的房间内，立马炸窝了，我看到—个人抡了把椅子仓皇地冲过来，我很机智啊，拿起辣椒水，大喝—声，“不许动!”

    然后，滋滋滋，就喷了好几下。此时我们队长，—位从警多年屡立战功的老警察，第—个跑出了房间，并—头扎进了房子外的临街的—条小河里。我当时也被辣椒水呛得双眼迷离昏天暗地，恍惚间觉得这不科学啊，队长怎么会做逃兵啊。后来才知道，我把辣椒水都喷在了队长的脸上。

    从此，队长看到我都目光闪烁恨不得退避三舍。据说，他曾悄悄地向队里的人打听说我是不是对他有意见。他太有想象力了，我不过是个赤裸裸的怂货罢了。我当时就是害怕了，下意识，匆忙中没有辨明方向啊。我也没有去跟他解释，觉得时间可以抹平—切。但这个坑太大了，时间—时抹不平，因为—到阴雨天，我们队长的脸就会发起来，嘴唇会肿得像香肠，他当然苦不堪言。我也是苦不堪言。南方漫长的梅雨季啊，有完没完?!

    幸亏我后来调去了刑警，从此和队长就失去了联系。听说他现在手下还是没有女民警，清—色男兵。

    我是第—个，大概也成为最后—个。“队长，不知道阴雨天里，你的嘴唇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