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敦煌画派》: 本土纪录片的一个新标杆

26.01.2016  08:24

    原标题:纪录片《敦煌画派》: 本土纪录片的一个新标杆

  纪录片《敦煌画派》海报

  眼下,六集纪录片《敦煌画派》正在央视科教频道《探索·发现》栏目热播。这部本土纪录片以“敦煌画派”这一美术概念为切口,从美学角度深入解读敦煌壁画、彩塑历史及其传承发展。

  倘若从艺术创作手法而言,这一部片子其实有“明暗”两条线:明面上时长4小时的内容是为“敦煌画派”原本就是存在于敦煌的一个传承千年的画学体系立言立论;潜在的实质反映的是敦煌文化。理应看到,以纪录的方式不仅是为一个被长久忽视的概念正名或加冕,更是在向那些值得传承、尊敬的中国传统文化致敬。

  1 迟到的“加冕

  秦川拍了10年的纪录片,他手里出活快,这是圈子里都知道的,一部七八集的片子不会超过一年。不过这一次,只有六集长的纪录片《敦煌画派》他却整整拍了三年。

  2013年秦川接下《敦煌画派》的拍摄任务后,曾有一位中国纪录片界的大腕级导演不客气地说过这样一句:“秦川胆子太大,像‘敦煌画派’这样‘可怕的’题材他都敢接。

  2016年1月17日,由省委宣传部出品,酒泉广播电视台、甘肃大敦煌影视有限公司摄制纪录片《敦煌画派》首映式在兰州举行。作为该片的总导演、摄像、撰稿,秦川在那一时刻想起了三年前那位大导演的“诫告”。“电视是靠画面说话的,而美术片出现的画面都是静止的。看见美术(题材)的片子不少导演都会望而却步。

  “敦煌画派”是一美术概念。如今,中国画派学会已经将“敦煌画派”吸收为会员单位,正式确立了“敦煌画派”在中国美术界的地位。

  何谓“敦煌画派”?“我们总结提炼的敦煌画派定义就是:以信仰为哲学基础,以敦煌莫高窟壁画、彩塑为艺术本源,以敦煌学为学术支撑,以岩彩画为主要表现技法,以佛教文化、西域社会风情为主要选题,以壁画临摹为主要传承方式,以西域生活写实为主要创新手段的画风画派。”在《敦煌画派》首映式上,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部长连辑如是而言。

  从美术学角度深入解读敦煌壁画、彩塑历史渊源及其传承发展,秦川的《敦煌画派》开了先河。从第一部纪录片《大河西流》开始,如今,秦川已经有9部敦煌历史文化题材的纪录片在央视播放,这也是他创造的一个全国纪录。秦川能大胆接受拍美术片《敦煌画派》,是与他还有他的团队长期扎根敦煌拍纪录片,对敦煌怀有的一份情怀不无关系。

  《敦煌画派》全片由《大千面壁》、《美术诗经》、《敦煌微笑》、《花开敦煌》、《岩彩之路》、《朝圣敦煌》组成。在这次拍摄中,秦川体味了“难于上青天”的滋味。他要“打破”美术片画面静止的这个“死局”。

  他的做法之一就是“找点”。

  在第一集《大千面壁》中,有一个画面:英国伦敦大学教授韦陀出镜的一瞬,画面里弹出一幅和韦陀教授当时神态极其相似的敦煌壁画,匹配的背景音乐则是一段歌剧,这样的画面令观众忍俊不禁,也活跃了画面。

  这样的点还有,第二集《美术诗经》中有一个画面是展现中国古代文人画的,几分钟后,画面突然从文人画蹦到了一组无厘头敦煌画:既有玛丽莲·梦露风起裙飞的那一款经典造型,也有“可想死你们了”的冯巩版……“这些都是网友从敦煌壁画和藏经洞文书、绢画中搜罗出一组无厘头敦煌画,曾在网络上迅速流传,引起网友一片惊呼。”秦川说,“这些另类敦煌画都是莫高窟普通画工不经意的习作,最大程度地反映了古代社会生活的真实面貌。因为真实,它们才穿越时空,与21世纪的现代人完成千年对话。

  一直以来,秦川拍纪录片秉持的一个理念是内容大于形式,在《敦煌画派》中这一理念得以延续。据说,六集的《敦煌画派》仅学术体系的梳理,秦川他们就拿出了一个20多万字的理论本,以至于秦川自己也练就一样功夫:只要是拍摄过的壁画他能一眼断出是什么时代的。

  “从浩如烟海的敦煌美术遗存中,我们挖掘提炼的是敦煌艺术精神,寻找的是敦煌艺术与中国美术史、世界美术史之间的必然联系,以及敦煌画派与当代世界美术思潮之间的对应关系。”秦川说这部片子表达的核心观点是敦煌画派完全不同于其他地域性画派,它是历史形成的,从魏晋南北朝到元代长达10个世纪的累积,由千千万万古代画工创造的连续不断、数量惊人的壁画、雕塑组成,又在20世纪以后变成了中国美术传承变革的源泉。

  “或者可以说,我们是以纪录片的方式为‘敦煌画派’这一伟大的艺术流派‘加冕’。”秦川说,“显然是一个‘迟到的加冕’。

  2 美术“诗经

  1941年,张大千远赴敦煌临摹壁画,这位名满天下的中国第一画家为什么要抛弃都市投身大荒,在边远冷寂的敦煌沙漠中面壁三年、为此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他在敦煌究竟找到了什么?

  纪录片《敦煌画派》就从这里开篇。

  《敦煌画派》全片甄选了莫高窟横跨10个朝代的经典壁画和雕塑精品,由中外一流的敦煌学者和美术家作权威解析。在《大千面壁》这一集中,敦煌研究院研究员赵声良、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罗世平等多位学者美术家出镜详尽解析了敦煌对张大千的影响。“所以张大千呢,可以说是20世纪中国绘画当中最有创造力的一个画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他吸取了敦煌艺术,这是毫无疑问的。”赵声良一针见血地指出。

  就在张大千离开敦煌之际,常书鸿来了。

  《美术诗经》这一集呈现了常书鸿、段文杰、史苇湘、欧阳琳、李其琼、万庚育……几代艺术家70年艰苦卓绝的不懈努力,累计完成了敦煌壁画临摹作品2000多幅,整体临摹洞窟13个,形成了敦煌画派完整的临摹传承体系。

  用红柳和芨芨草捆绑骨架,用宕泉河畔的澄泥土和泥,最后用矿物质颜料精描细绘……

  敦煌石窟开凿在酒泉系砾石岩崖体上,质地粗糙,金石难攻,完全不适合雕刻佛像。那么,莫高窟数量庞大的佛像究竟是怎么雕出来的呢?在《敦煌微笑》中我们看到了雕塑大师孙纪元的徒弟杜永卫给出的答案——他依然采用敦煌传统技法塑像。

  第四集《花开敦煌》海报上的那个菩萨出自常沙娜之手。“涉及敦煌图案,常先生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她是中国最早整理敦煌图案并出版相关著作者,敦煌图案研究和运用的最大成果者,从人民大会堂到香港紫荆广场的雕塑,都有她独具匠心的敦煌图案设计。”秦川说在敦煌跟拍常沙娜给父亲常书鸿扫墓时,因为三脚架坏了,拍的镜头是晃动的,“如果从专业角度看,场面太乱。但是,这个镜头却真实记录了一个女儿在父亲墓前的真情。”后来,秦川发现往往就是这些不是刻意拍摄的朴实镜头最打动观众。

  采访常沙娜时她说的一句话让秦川印象极深,“(我)一手伸向是传统,一手伸向大自然,传统的文脉就是敦煌给了我的,然后呢,花卉,大自然的花卉,这两个东西的结合,就完成了我们现在生活上不断地发展、创新的需要。”

  还是敦煌。

  2013年盛夏,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王雄飞带着他的研究生,进入敦煌莫高窟东面的三危山深处,寻找传说中的古代颜料矿。这是第五集《岩彩之路》的开篇镜头。莫高窟的开凿绵延一千多年,色彩传承从未中断。上世纪80年代初,大批中国画家东渡日本学习岩彩画,但日本老师却说你们应该去敦煌学习,岩彩画的源头在中国丝绸之路上。

  又是敦煌。

  敦煌莫高窟的开凿肇始于公元366年,历经北凉、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西夏、元等时代,营造时间长达一千余年,保存下有壁画和彩塑的洞窟492个,共有壁画45000平方米,彩塑2400余尊。纪录片《敦煌画派》一方面呈现了这一绵延历史,一方面还向观众解析了敦煌壁画对中国美术发展的巨大历史贡献、对世界美术的深远影响,其历史地位与艺术价值无与伦比,堪称一部深藏在大漠中的中国美术《诗经》。

  3 “工匠精神

  秦川说他曾向一位高僧大德请教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古代人塑造出来的塑像就那么美?

  “因为古代人他不着急。”高僧回答。

  拍摄《敦煌画派》一年后,片子几乎还是失败的,积累的素材如一盘散沙。但这一次,秦川把速度降了下来,他对自己还有团队说,“一年不成,再来一年。

  秦川有了不着急意念。他说一着急一些细节就丢了。

  《敦煌画派》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拍老画家赵俊荣临摹壁画。秦川记得那是2015年10月27日。深秋的敦煌已经开始降温了,在莫高窟临摹了一辈子壁画、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的老画家赵俊荣还是不肯离开洞窟,因为他临摹的254窟壁画《降魔变》还没有最后完稿,他想无论如何要把这幅壁画完成,作为自己在莫高窟的最后一幅作品。

  254窟是常书鸿第一次来临摹的洞窟,也是董希文、李其琼等老一辈画家临摹过的经典洞窟,赵俊荣每天一个人守在这里,却一点儿都不觉得清冷孤单。“拍的那一天,是赵俊荣在洞子里呆的最后一天,整整一个上午,老先生就在那里一遍一遍地看,看上老半天,添上一笔,然后停下笔来细细揣摩,想一想古人画那一笔的时候在想什么?这个洞子他画了10年。

  “这是什么,这就是工匠精神。它是我们每一个人对待工作的敬意和虔诚。”在那一刻,秦川就将赵俊荣身上的执著专注定义为“工匠精神”。他说现在我们中国丢失了工匠精神。

  在拍摄何鄂,还有孙纪元、杜永卫的时候,秦川又一次看到了那种精神。

  2013年7月,《敦煌画派》尚在前期寻找线索的阶段。在天水深山处的慈航寺,年近八旬的雕塑大师何鄂,在五六米高的脚手架上用雕刀细微调整着一尊观音菩萨的微笑。秦川记得那又是整整一个上午的拍摄,连续的站立让拍摄的一些年轻人都受不住了。等到何鄂下脚手架,秦川才知道整整4个小时,何鄂就为了观音佛像嘴角上的一个翘度。

  杜永卫是一个当下鲜有的还在沿袭古代塑工技法复原敦煌彩塑的雕塑家。秦川说其实杜永卫早已从敦煌研究院离职,可院里敦煌彩塑复原的活儿还是请他去做,可见他的临摹水准之高。

  拍摄时,秦川他们确定就拍杜永卫复原45窟被称为中国“断臂维纳斯”的那尊菩萨的全过程。开拍时恰是开春,从戈壁上采红柳枝、宕泉河床取泥、捆绑人体形状到和泥塑性最后到敷彩,断断续续拍了大半年。“拍摄过程中,杜老师最常说的话是‘古代塑工他就是这么做的’或者‘我师傅就是这么教我的’。”杜永卫反复说的这两句话让秦川记忆深刻。

  有一天要拍敷泥,杜永卫说泥臭了不能拍。“原来和泥时加的药材、米粥、蛋清,要现加现用不能隔夜。”秦川说这个细节很触动他。

  杜永卫曾对秦川说,他雕塑时只听心经,等心干净了就去塑。杜永卫的师傅孙纪元说他在雕塑佛像前,要在寺里布衣素食待一个月,“找到那种虔诚的感觉再塑。

  “做纪录片就是这样:一些人物会带着你向内走,找到远远超乎你寻找的东西。”秦川说。

( 编辑:宋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