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新大登殿》的意义

26.01.2015  13:59

    新年伊始,由马勇执笔,孟庆波执导,佟红梅、董雅萍、宋少峰主演的大型秦腔《新大登殿》在兰州人民剧院上演,新脚本、新阵容、新戏装、新台风,让辞旧迎新的戏迷观众“开年见喜”,自是过了一把戏瘾。

    中国戏曲艺术向来有个大度的性格,各地各剧种既在互相竞争中求得生存,又在相互交触中共同发展。同一题材只要观众乐于接受,那就会在多个剧种中“各显其能”,在各个地域得到传衍,这就使得地方戏曲争奇斗艳繁衍绵长。同是王宝钏与薛平贵的民间故事,在豫剧、评剧、晋剧、川剧、越剧中都出现各样版本,而京剧叫《红鬃烈马》,河北梆子叫《大登殿》,秦腔叫《五典坡》,而尤以秦腔上下本的《五典坡》本戏最为完整全面,影响也最为深远(西安南郊至今仍有寒窑遗址,成为声名遐迩的文化旅游景点)。

    故事大致是这样的:唐相王允,奉旨为其三女儿宝钏飘彩择婿,宝钏掷彩球与花子薛平贵,王允嫌贫悔婚,责令宝钏另择,宝钏固执己见,于父三击掌决绝。她离开相府与薛平贵寒窑成婚。适曲江池有红鬃烈马伤人,平贵勇以降伏,得王相加封,随王之婿魏虎往西凉征战,行前与宝钏寒窑告别,误被魏虎刁难责以军仗。宝钏绝别相府,其母往寒窑探视,见女儿清贫如洗,落泪连连,劝其重返相府;宝钏却表心铭志而拒之,劝母返回。后薛平贵又遭魏虎陷害,被西凉所浮,代战公主却招之为驸马。

    十八年后,王宝钏鸿雁捎书寻夫,平贵得书急回寒窑。夫妻于五典坡前相遇,似曾相识又不相识。平贵以金试妻贞操,反遭宝钏指骂,平贵忙赶往寒窑赔礼,夫妻始得和好。宝钏与平贵团聚,她借拜寿为名,往相府清算十八年之粮饷,王允不知薛平贵已回寒窑,误为宝钏借贷,遂令婿儿苏龙、魏虎劝其改嫁,当遭王宝钏奚落而狼狈不堪。就在这时,朝庭生变,王允篡位,使高士其杀薛平贵,高刺平贵于马下见龙护身,遂知平贵乃真龙天子,即降。薛得代战公主相助,攻破长安,擒拿王允、魏虎。薛平贵登殿,分封宝钏、代战、苏龙,斩魏虎,欲斩王允,宝钏说情方赦,最后迎请王母共庆团圆。这是一出波澜起伏、充满个性色彩与人文内涵的传统戏曲故事,戏中的情义、信誉、厚德载物与扬善弃恶的多重题旨彰显至今仍然有现实意义。《五典坡》如若“老戏老演”,全本下来得演六七个小时,而观众常见的折子戏《三击掌》、《别窑》、《探窑》、《赶坡》、《算粮》、《大登殿》都是《五典坡》本戏里的精彩篇章。

    今天,马勇(即今饰演魏虎者、省京剧团团长、一级编剧)将此故事编成秦腔《新大登殿》,意图很明显,那就是压缩演出时间,精炼故事情节,突出核心内容,呈现全新演出阵容。全剧由“引子”(序幕)与第一场“赶坡回窑”、第二场“拜寿劝嫁”和第三场“大登殿”构成,演时不过两个小时。兰州戏迷观众往往习惯与老本戏相比对,感其长短优劣,但对此新作仍然很热忱,很懂戏,他们既对《新大登殿》抱以热情掌声频频热捧,认为这是当今甘肃秦腔发展现状与水平的一出具有代表性的秦腔剧作,也流露出对该剧一些关于情节、唱腔、舞台呈现和乐队效果等一些值得商榷需要进一步完善的看法,如有人觉得“情节交待有些地方过简,不清楚”,“老本戏中的重要唱段不能丢”,有的认为“受河北梆子影响大了点”,“新唱腔能不能流传下去?”,有的又觉得“搞秦腔就要秦腔味浓重好,有的唱腔有些陇剧的味道”等等。应该说,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正是这样具有历史传衍特质的“观演碰撞”、“相互交融”才能使“”得以反复打磨、精到升华而久远地流传下去。

    在我看来,将传统大本戏改编成“新版”、“新剧”,本身就是继承与创新的果敢实践,是将秦腔、河北梆子乃至京剧中的王、薛故事再做重组的艺术试验。《新大登殿》比《五典坡》演时减少了四个多小时,自然必须在一些情节和唱腔上有所砍删,这是根据今天的演出实际需要而动笔的,但又不能是简单的“压减”,而应该是精彩的“浓缩”。如原先的《别窑》转换成现在的《引子》(序幕)自然显得有点仓促。《新大登殿》还是按戏剧的“起承转合”规律分四场戏结构为好,四场戏“冷热搭配”,有长也可有短,在掌控住时间流程之际交待清全剧剧情。再如,删除原来大本戏中魏虎对薛平贵军帐前本质性的冲突,现在的戏就容易让人觉得魏虎只是看上了王宝钏早就想娶之而已。对于老观众,可能都能理解,但对于新观众来讲就容易因“一晃而过”、“情节不清”而看不明白原委曲折导致对剧情思想的一些误解。弥补这个缺憾的一个办法是在幕间字幕上加以简洁生动的“解说”。

    至于对《新大登殿》秦腔韵味浓重还是有所“异化”的发问,仍然涉及到新剧作对他剧种唱腔、道白与表演风格的借鉴问题。在我看来,此剧还是尽情而饱满地展现了秦腔的传统韵味和演出风格,饰演王宝钏的董亚萍和佟红梅,饰演薛平贵的邵炳德和宋少雄,还有张江中、左秋芳、段亚军、邱建芳、夏天、张丽等演员,都是当今甘肃戏曲界很有作为的代表人物,他们的功底、扮象、表演、唱腔及道白韵味还是很能激荡起观众对于秦腔气质、特色和情趣的审美感受,“人生无常事难料,多从善举祸自消”、“人从良善天顾眷,不可私欲欺苍天”等唱段还是挺对观众口味的。而配角中偶尔丢出一两句京腔京韵来也起到了调解舞台气氛的作用,具有插科打诨的某种艺术效果。

    其实,秦腔《新大登殿》戏外的文化意义要远比其作为一出新作戏内的艺术价值重要的多。当古老的秦腔被列入国家级“非遗”保护之列,秦腔的不少载体——剧团前两年又遇“转企改制”及市场的很大冲击,秦腔发源地之一的甘肃时下的秦腔队伍确有青黄不接甚或几近断代的现象存在;一些人认定传统戏曲“必然消亡”之说,某些地方的传统戏的确面临“塌方”颓势,而剧种的消逝已经不是个别现象,这不是危言耸听;随之也出现“甘肃有陇剧就行了”的简单认知,秦腔有没有关系不大了,这种种含混的认识加聚了对我们整个传统戏曲命运与走向的消极看法,也必然影响甘肃地方戏的生存与发展。就在我省这种戏剧出现“空顿”或“迷茫不测”之际,刚刚荣获中国梅花奖的佟红梅个人一举组建了甘肃梅鑫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她组织了当今热爱戏曲并有志于发展地方戏艺术的在职和退职的年轻演员,不仅在自己筹建的小剧场坚持为观众演习,而且在一年后即推出甘肃首部陇剧电影《古月承华》,紧接着又推出《新大登殿》这部贺新年秦腔新作,在传承与创新的辨证的“活态”实践中勇以担当获得重大突进,为甘肃秦腔艺术的发展树起新标竿,其意义远非笔者这篇短文所能阐释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