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岩随记

31.03.2016  02:17

    逸北

    本名张彩兰,1991年生,乡镇工作者,热爱乡土,常作文抒情。

    一

    阴天的时候,总是容易心情不好。因为公事,去黄鹂村下乡,车驶入黄鹂沟的时候,才突然觉得是真的入冬了。虽然火炉生着已有段时间了,但总感觉情思还在深秋金黄的叶里。眼前的景,忽而就萧条了起来,收获后的玉米杆子,孤独地在寒风中顾影自怜,满地堆积着被霜打过的枯叶,而远山的树林,模糊而又光秃秃的等待未知的希望。

    沿路有农人在挖药材,因为今年干旱的原因,那党参稀得可怜,好几叉下去挖不出一把药,地里堆着可怜的几小堆党参,而农户还在徒劳翻动坚硬的土地。我在车窗的雾里看眼前的景,眼前的人,心里蓦的感到寒冷,收回视线,一言不发。生活总是这样,生活在温暖之乡的人是很难想象那些寒苦之人的生存状态的,我竟在这一路,没有看见一间像样的民房,几乎都是久经风雨冲刷的土房子,带着不可丢弃的泥泞。

    下了车去农户家,着急上厕所,好不容易才找到猪圈旁用石块堆起来的小厕所,我却被里面啄食的公鸡吓得缩回脖子,再一次探头进去的时候,那公鸡倒也识趣,从低矮的墙角飞走了。这家农户没有大门,敞开的院子里,全是行人进出踏起的烂泥,台阶上堆着几朵包菜与指头粗的胡萝卜。他家的厅房炕上,坐着一个女人,两个孩子,女人在给小的一个孩子喂奶,见我们来,并没有招呼上炕,我冷得不敢坐沙发只能站着发抖。后来户主来了,了解完情况,我是冷得一刻也不想待了,虽然同在碧岩,但这条山沟比碧岩街冷多了。

    因为郭哥还要去村部开低保评选大会,我乘着他的车,也只好再去黄鹂村村部一趟,下了车,已有不少的农户把手揣在袖子里等待开会,我赶紧钻进陈哥他们办公的房子,陈哥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你第一次来黄鹂村吧,感觉我们黄鹂怎么样?”我竟被他的这个“我们”弄的一时说不出话,是啊,我们这些基层干部早已把自己待着的村当做了自己生活中太重要的一部分,尽管有时也对一些愚昧刁蛮的农户有些怨言,但始终也是最知他们生活现状的人,所以不管它贫瘠还是富裕,总是有着说不清却扯不断的情愫的,不然“我们”两个字也不会说的这样自然亲切。又想想一路的想法,忍住眼泪说,黄鹂村还是比较贫瘠的,他笑,说快脱贫了,我沉默。

    后来召开的低保评选会我也参加了,其中有一程序是申请低保的农户要讲述自己家里的情况,我听着不是残疾的,就是患大病的,还有老无所养的,而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却是两个胳膊不能动弹的,我悄声问他怎么了,他说胳膊做了手术,不能动弹了,说完就满眼泪花,带着心里的沉重参加完低保评选会议。跟郭哥他们回镇上,来时的景再一次映入眼帘,内心不由感叹,这山沟与这山里的人家一样贫瘠,贫瘠得让人担忧他们在严寒的冬日中无法取暖,挨了冷冻。也想起跟陈哥的对话,但愿这山里的人家真的能够早日脱贫,生活富裕安康。

    二

    前几日又去碧岩的后山散步,在半山腰的树林里,看见大片的黄叶窸窸窣窣地掉落,心里蓦的悲凉,还是入秋了。四季轮回,景物荣枯,本是自然规律,无关个人境况。但这些年过去,依然做不到不物喜,不己悲,反而更加的甚于他人。这秋日的黄叶,只需秋风淡漠的一声呼唤,便褪掉美丽,满地堆积,任人踩踏,却缘何这般甘愿?许是本分所使。我走一步,蹦跳一步,在林间的小路上来回游荡,却落了一身黄叶,再也抑制不了情绪,抱头而哭。突然的就想起麦芒先生的那句“我只取山腰树上的一片叶子,从此以后,蒙住过去,心安理得,祝福他人”。

    有些人注定是一程,我一开始就知道结局,却不知道结局到来的形式,于是一味杜撰,愿是最美好的罢了,只是现实之事,岂是谁能自如掌控的,所以对既来的,坦然接受,不怨,不恋。黄叶何须恋秋风,只是最本分的归宿罢了。罢后若无其事的读起当日报纸,却烟雨起,正好有牵着骡子饮水的农户路过,把报纸送给他,闲谝几句庄稼之事,欢快作别。下山的路上,内心莫名的坦荡起来,任风雨轻拥,涤荡这身风尘。

    老来情味减,对别酒,怯流年。

    无意间翻开两三年前的日志,感觉那时候的自己,心思细腻而纯善,也是在秋日的黄昏里,写下思乡念家的情思,没有任何拘束,忆起往事,忆起过世的奶奶,还有很几年前青涩的自己,却都远去。那些年我是桑麻地里的姑娘,除了学校的日子,把所有的时间都安排在父母耕种的土地里,趁学校开运动会的时候,请假帮母亲挖药,甘草的根长得太深,我挖,母亲拔,父亲在工地拿不到工钱不能回家,心里急得生火,却无能为力。母亲虽是理解,却眼看着霜降后的冰冻马上到来,如果甘草在这之前挖不完就冻在地里,变不成钱,我们的日子就要受困,所以她抱怨父亲每年答应她挖药的时候就回家,却总不能如期而至。

    母亲拔一根甘草的时候,说气话骂父亲,却用力过度,被忽然拔出的甘草一陷,从地埂掉下去,我把她拉上来,我们母子笑的不能说话,却突然都哭了,在我们的泪眼朦胧中,我看到父亲从大沟的树林里走过来……现在对于往事,都不敢轻易忆起,每到周末回家,母亲说我们上了一周班,应该休息,舍不得让我们下地,而我,似乎也日渐失去了当时的桑麻之乐,懒散起来。

    别后不知君远近,常念当时情。

    跟大学室友群聊,听着熟悉的声音,聊天的套路,似乎是什么都没变,但别后已有一年。我们每个人都生活不易,或是感情失意,或是生活无落,却都努力成长,日渐通透。最后一次送老周,给他拿着碱放多了的馒头,暗黄而生硬,老周却毫不含糊的吃掉,吃得津津有味,之后忆起,常常独自发笑。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容若在寻这样的两全之法,老周却真正的做到了,他于我,是无私,超过所有能用身份表明的情谊,就如他对这段友谊的概括“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常常想,他真是我行路途中的一处清泽,收留我这风尘仆仆的凡心。愿他在追求自由的途中,勇不止步,内心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