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甘肃】百姓艺术节:“草根”的梦想舞台
原标题:文化甘肃 百姓艺术节:“草根”的梦想舞台
话剧《网恋》剧照
话剧《好兵》剧照
一个才举办了两届的艺术节,已然呈现出了“走红”的趋势。原因无他,很简单——接了地气。没有“门槛”的艺术节全称是百姓小品艺术节,站在这个舞台上的是工人、农民、学生、军人、离退休职工、社区里的艺术爱好者、乡村县区的文艺好家,他们把身边的家长里短、酸甜苦辣实实在在地搬到了这个舞台上。这个完完全全属于草根们的舞台,有理由更红。
■文 首席记者 雷媛
别样的“红毯秀”
来自景泰的72岁的蒙先在甘肃省第二届百姓小品艺术节开幕式上,平生第一次走上了“红地毯”。
仔细闻还能闻到洗涮过的红地毯上还残留的肥皂味道,但这丝毫不影响蒙先的好心情。穿着出门时才穿的最好的衣服,蒙先走向简易的拱形门时,那短短的一截红毯路,紧张得他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了。
同样紧张无措的还有蒙先的7位同伴,他们都是来自景泰县老干局百花艺术团的,在蒙先的带领下,拿着三部自编自导自演的小品来参赛。当天走在红地毯上的百多号人几乎都和蒙先他们一样,来自省内的不同县乡,都带着各自的艺术作品,怀揣着梦想走向省城的这个大舞台。
“红地毯是旧的,上次有单位在这里搞完活动后我们就收拾下来了。”兰州人民剧院经理孙景平说,走红地毯这个仪式是这一次特别增加的一项,他认为盛装出席的“红毯秀”会让这些百姓艺术家感受到一份庄严和尊重。
两年前,孙景平和省文化馆馆长陈化平他们一起有了办个百姓艺术节的想法时,作为一个自收自支单位的负责人,孙景平没有否认当时有想通过活动带来一些收益的想法。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让人知道人民剧院这个老字号剧院在新兴剧场风起云涌的眼下“还活着”。上世纪70年代初进入甘肃省话剧院成为一名话剧演员的孙景平,在人民剧院的舞台上演过多个角色,他对这里有着常人不能体味的情感。
陈化平所在文化馆的一个重头工作就是送文化下乡服务下基层。几年来,他几乎跑遍了甘肃的各个县乡。“我们的老百姓还是非常渴望看到好的文化节目。”在陈化平看来,数字化的当下,对很多老百姓而言,还是缺乏直观地欣赏到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的机会。而这一点,应该说是驱动他们办百姓艺术节最大的内力。“对于这个活动,我们更远的一个想法是,省城的这个舞台只是起一个示范和引领作用,这个舞台真正的天地应该在我们的那些基层——地州市,甚至是偏远的县乡村。”陈化平觉得百姓小品艺术节成熟的标志就是这个愿景的实现。
所以,从第一届开始,陈化平所在的省文化馆尽管是艺术节的协办单位,但每次都是第一个在经费上给孙景平他们支持。“做这样一个活动,更多的支持还是来自上级部门。”孙景平记得,第一次将举办百姓小品艺术节的方案呈报给省委宣传部文艺处时,时任文艺处处长的杨建仁看完方案直接就说了一句“好事”。“那次(首届艺术节)省委宣传部还挂了名,更给予我们各方面的支持。”连续搞了两届百姓小品艺术节的孙景平很少提那些工作的辛劳和不易,但对于给予他们精神和物力支持的,总是念念不忘。
还有一个让孙景平念念不忘的是民企董事长佟红梅。她的兰州梅馨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不但成为本届百姓小品艺术节的独家冠名单位,还为参赛选手提供奖品、奖金。百姓小品艺术节全程是免费的,此前,佟红梅曾接受媒体采访时表达了她这样做的理由:“ 我出身草根,来自民间,是国家培养了我,百姓捧红了我, 支持赞助百姓小品艺术节,既是回报国家,也是回报人民!” 佟红梅系国家一级演员,是我省中国戏剧梅花奖、上海国际戏剧白玉兰奖双料得主。
舞台上的年轻身影
带着“赌口气”的心情,大四生刘连记和他的同伴们参加了艺术节。
其实,来自兰州交通大学晨曦话剧社的他们是第二次参加艺术节。首届他们有两个作品参赛,一个话剧《三块钱国币》,另一个是小品《两个小偷》。说起比赛结果,导演刘连记觉得不是很尽如人意,尽管也有斩获——小品《两个小偷》获得了“最佳入围奖”。
显然,本届他们是有备而来,带来的三个作品——小品《网恋》、《一只灯泡》和《好兵》都是出自省内知名编剧之手,前两个是杨晓文的,后者是肖立斌的。
从大一开始就成为学校话剧社成员的刘连记很喜欢杨晓文的小品《网恋》,作为话剧社的导演,刘连记曾执导过不少戏,包括杨晓文的历史大剧《大河之殇》,其导演水准颇令杨晓文称赞。“《网恋》讲的是一对男女网上相恋,却不知女硕士生被高中小孩子给骗了的一段故事。这个戏形式很特殊,表现手法极其夸张,反映了网络的虚拟,但归根结底是人们之间的虚拟交往。”就是这样一个在刘连记眼中反映“人们很多时候都在逃避现实,屏幕中丰富多彩的网络世界之外又是一个个怎样空虚的内心”的好戏,却在学校的一个晚会上遭到了“淘汰”,理由是“你们这个戏很没意思”。
显然,三等奖的省级奖,应该让刘连记“争了口气”。
当然,赌气和争气是属于刘连记他们的年轻的冲动,之外,也有年轻的理性。“说实话,我们剧社在学校的演出机会并不是很多,而新社员又很希望能够在舞台上展示自己,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他们以后在剧社的积极性,所以就把他们拉到这没有门槛又专业、高水平的舞台上来了。”
在这个舞台上,刘连记看到了他们的长处,还有他们的不足。
“其他的单位表演的节目都是非常接近百姓生活的题材,反映的多是普通百姓心里所想所感以及生活琐碎之事。而我们的作品多是在反映一个社会普遍现象,这是我们与其他节目的不同之处。”这一点也是刘连记引以为豪的。
兰州铁路局参赛的作品《乘车风波》给刘连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讲的是两对旅客乘车过程中发生了一点小矛盾最后又圆满和解的一件小事。“这几个演员的表演太精彩了,让我有一个感觉:舞台上这个人就是我坐火车时旁边坐着的那个人,真实的基础上故事很有趣,这种作品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19岁的牛宁是奔着“证明自己”站到了艺术节的舞台上。
在秦腔经典剧目《断桥》中,牛宁反串的白娘子,甫一亮相便引来一片震惊,且不论娇美的外形,最让评委惊讶的是他的唱腔,“不亚于那个李玉刚啊!”孙景平来了个跨界大对比。
来自庆阳的牛宁现在是兰州商学院陇桥学院的一名学艺术的大二生,这个自称爱秦腔爱到骨子里的年轻人,为了每一次的完美演出,饱尝了各种折磨和痛苦——为了身段他会刻意节食,为了嗓子、扮相,他会付出比同龄男生更多的保护与保养,甚至每一次演出化妆勒头都是让他痛苦的。但他说这一切他都能忍。
从小时候跟着爱听秦腔的姥姥开始,牛宁说他爱上秦腔应该属于一种自觉。会唱,是跟着视频学的,因为没有老师。他的演出服装,头饰,绣花鞋,道具,化妆品都是他自己去戏曲店买的。
“我平时只要学校一有演出机会,我就争取上台。”牛宁说只要能唱在哪里演出他都非常高兴。男扮女的反串,让牛宁在学校不多的演出机会中出尽风头,但这种风头不是他所期盼的。“我知道同学们只是好奇我的反串,而不是真喜欢听我唱的内容。没有多少学生喜欢戏曲,嫌慢。”
别人的不喜欢,影响不了牛宁,他依旧是找一切机会唱自己的秦腔,站在百姓小品艺术节的这个舞台上,牛宁第一次感到遇到了“懂他的”,不仅仅是因为“小品新星”的奖励,还在于被专家评委们的认可。这种认可膨胀了他的“野心”,现在他想的是再遇到一个知音老师,给他指点,给他说戏。
乡土的渴盼
自在首届百姓小品艺术节上凭借原创作品《抓阄》获得二等奖后,蒙先无疑备受鼓舞,这一次他以编剧兼导演的身份,带来了三个原创作品向艺术节发起了“冲刺”。
写身边的事,写老百姓看得懂的事——这是编剧蒙先的创作宗旨。“换句话说就写一写我们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蒙先的小品《抓阄》写的就是一个孝顺的故事。蒙先说百善孝为先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但是现实生活中却有很多不孝的事例,他想把这种不美好的东西写出来,再搬到舞台上,让它们得到批评和鞭挞,然后把美好的东西传递出来。
《抓阄》讲了一个孙儿满堂的老婆婆因为生病无法劳作后就遭到无人奉养的故事。故事中老婆婆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外出打工,大儿子想养老母亲却慑于妻子的淫威而不敢表态,于是两个儿媳妇要通过抓阄来决定谁家养老婆婆。“我们这个戏在我们周遭演出的时候,来看的人很多,看到戏里的老婆婆因为无人愿意奉养而伤心流泪时,台下好多人都哭出声了。”蒙先觉得看一个作品好不好,就要看它是胡编的还是有生活基底的。
继续延续着写生活的蒙先,这一次获得最佳作品奖的小品《电话保密》写了一个举报“地沟油”的故事,而另一部获奖作品《外甥女》写了一个反腐倡廉的故事。
在县上党史办公室工作多年的蒙先觉得,做编剧自己或许还能够格,只是导演就多少有些差强人意了。拿他的话说纯粹就属于“半瓶子醋”。他说他们来自乡村的这些文艺爱好者,都特别渴望得到省城专家们的辅导和培训。
应该说,在本届艺术节上,蒙先他们的这种渴盼多少得到了满足。艺术节落幕的当天上午特别安排了一场培训课,甘话知名演员常贵顺担任培训老师。
“上讲台前,我的底线是少于10人,不讲。没想到一进剧院贵宾室的门,打眼一看,居然坐满了。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毕竟艺术节已经落幕了。”常贵顺是艺术节连续两届的导演,从首届的39个作品到这一次的100多个作品,数量的剧增让他感受到了艺术节正在产生的影响力。
站在导演的角度,常贵顺说艺术节不是没有“门槛”的,“除过专业级别的评委之外,我这个导演就要连把三道关——作品关、走台关还有演出关。尽管和首届比,这一次作品数量和质量都上了一个档次,但不上档次的还是多数,我直接枪毙的就有几十个。”作为一名老话剧演员,舞台在常贵顺心目中是神圣的,“舞台是什么?不是卖野药的也可以在这里忽悠的。”常贵顺不容许那些低俗的、粗制滥造的东西登上舞台,哪怕是一句粗话也不行。
不过,在常贵顺身上,艺术上的严格和艺术上的宽容是共存的。“你不可能要求他们的作品达到专业的水准,在舞台上呈现的作品要包含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事实上他们也是达不到的。”一直以来,曾为不少业余艺术团队写过剧本、当过导演的常贵顺说他对业余的宽容,是源于那些人的认真程度和始终饱满的精神状态。
那天的培训课一直上到了中午12点,常贵顺讲得口干舌燥,等到说下课时,好多学员跑上来问他“下午几点开始”?“我说没有了,下午没有了”。常贵顺记得自己说这话时,那些人眼里的失落。
“我们的这些作品是草根写的,草根导的,草根演的,终究是不上档次的,我担心如果继续这样,就自生自灭了。”蒙先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应是一个现实存在。
(图片由兰州交通大学晨曦话剧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