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乡村水电站沉尸案4年未获真凶 甘肃农妇白受冤狱
原标题：一桩命案和四年冤狱
任明芳拿着释放证明书。 首席记者 裴强 摄
新华网甘肃频道消息 从2010年到2014年，一起乡村水电站沉尸案让任明芳在看守所中度过了4年时光。4年后，甘肃省高级人民法院以原判认定上诉人任明芳杀人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终审改判任明芳无罪。
走出看守所，失去了4年光阴，任明芳的命运和生活因此全部改变。而本案中被害人的家属在得知任明芳无罪释放，而真凶尚未落网后，亦是悲愤难平。
被改变的生活
无罪释放的任明芳46岁，身体大不如前。在兰州东湖宾馆的客房里，她努力回忆起最后一个在看守所度过的日子。如果说2014年9月29日这天早晨与以往4年牢狱生活的早晨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这天早上洗漱、出操、早饭后，她没有接到管教民警分配的“十字绣”任务，一直呆在号室里，直到再次被戴上戒具押上囚车。
从岷县看守所到法院，不到半小时的车程，此前，任明芳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翻案，但都破灭了。9月29日，她坐在囚车上照样抱有幻想，但这次梦想终于成真。在听到法庭宣布任明芳无罪时，她甚至有点恍惚。直到除去戒具，她重获自由。任明芳低声地问一旁的警察，“真凶抓到了？”但是未获回应。
任明芳的妹妹9月28日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让他们马上去岷县公安局一趟。在公安局一间办公室里，有关人员告诉任明芳的妹妹，“明天开完庭你们把人领回去。”任明芳的妹夫问，“啥原因？”对方答，“暂时也说不上，开庭了你们就知道了，领回去后也别大张旗鼓地放炮，在家好好休息，检查一下身体，将来出去打工，把这些事情忘掉吧。”
任明芳重获自由后，第一件事是在妹妹的陪伴下，去县城将全身上下的衣服换了个遍，走访了几个至亲。在见到其70多岁的老父亲时，相对无语泪成行。
任明芳被捕前，女儿刚上职高一年级，儿子刚上初一。4年后，一双儿女先后辍学。
任明芳家紧邻的306省道，将其所在的村庄和何世杰（任明芳同居男友）所在的村庄串起来，一路向东可以到合作，整天车来车往，相当繁华。沿着306省道西行约3公里，即可到岷县清水电站，电站库区被铁丝网围拢。据何世杰讲，从他家里去清水电站，只有这条省道可走。10月17日，记者沿这条线路去清水电站，沿途只有清水乡政府门口发现了一处监控摄像头，据说还是近一两年才安装的。
10月17日下午，在任明芳家里，其80岁的婆婆还不知道任明芳无罪释放的消息，她和几个老人坐在门前的石头上聊天。在任明芳妹夫的引领下，我们来到了任明芳4年前居住的老屋。因为地震，临路的大门早已拆除，在任明芳妹夫的照料下，现在被三间新盖的砖房取代，因为没有钱安装门窗、铺地，现在按照一年4000元的价格租给了一家制作铝合金门窗的店铺。
任明芳的婆婆至今居住在老屋里，10月下旬岷县农村已倍感寒意。一月前的一场大雨泡塌了老屋的半面墙，直接倒向了屋里，老婆婆回忆，“幸亏我离得远，要不就砸死了。”大雨过后，老婆婆和孙女用红砖将半面墙垒起来，因为没钱买水泥，太阳光可以从砖缝里斜射到老婆婆的屋里。
婆婆现在有低保，但是已经几个月没有发了。现在马上就到挖党参的时节了，老婆婆过去几年一直靠给周围邻居家整理党参赚点钱，她说，“邻居看我可怜，有活了就会叫我。”老婆婆做一顿饭吃三次，面条是附近买面的铺子给的，有时候卖菜的也会给几个西红柿，邻居们也会接济一下老婆婆。
任明芳在岷县医院和省城的医院刚刚做完检查，正在等待结果，这些将对她未来申请国家赔偿产生影响。未来的日子怎么过，任明芳一脸茫然。
捞出失踪女尸
4年前的一切恍惚都在任明芳的梦里。2010年9月3日，岷县清水乡恰逢集市。任明芳记得，“那天是农历七月二十五。”在集市上，任明芳碰上了何世杰的小姨和姐姐。对方告诉任明芳，“何明凯（何世杰之子）的妈妈寻着了，公家人说身上绑着白布带，从清水电站捞出来的，正准备去认尸。”说完，对方就往清水电站方向走了。
2014年10月17日下午，任明芳回忆说：“当时她还看到远处有几个男人也是急急忙忙往电站方向走，其中有一个人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何世杰。”2014年10月18日中午11时许，何世杰在其家中向本报记者证实，“当天是去认尸。”据定西中级人民法院原审认定的事实，“2010年9月3日8时许，清水电站库区在进水闸门处清理垃圾时发现一具女尸，腰部用布带缠绕着两个圆形铁疙瘩。”经何世杰及其女儿何可欣辨认，确定尸体就是李明芳。2014年10月18日中午，何世杰对本报记者说：“当时人的面目已难以辨认，可欣说尸体腰上的裤带、手腕上的手镯是她买给妈妈的。”
被害人李明芳是何世杰的第二任妻子，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年过五旬的何世杰回忆，他与李明芳30年的婚姻生活中，李明芳曾经先后两次离家出走。第一次是带着孩子去了河北，“非典”那一年，孩子们带着李明芳回到了家里，说是李明芳有病了（精神病），但何世杰始终没闹清楚李明芳到底因何故患了“精神病”。第二次，李明芳“失联”据说是“因患精神病走失”，在其失联期间，丧偶独身的任明芳经人介绍认识了何世杰，俩人虽未领取结婚证，但就住在了一起，在农村里这样的“事实婚姻”也被世俗认可。
近两年的同居生活，任明芳觉得何世杰虽缺乏主见，但脾气还好。何世杰觉得任明芳比较强势，“啥都要听她的”。两人的生活就这样波澜不惊地继续着，何世杰依然在每年端午节后去新疆务工，而任明芳则在秋收后忙于自家粉碎饲料的生意。
2010年4月，四川一民政救助站将“失联”多年的李明芳送回老家。此后，包括李明芳在内，两个家庭的命运彻底逆转。
据定西中院审理认定，“李明芳回家后，任明芳曾与李明芳的女儿何可欣发生争吵，任明芳回到自己家中居住。”任明芳回忆称，她与何可欣发生争吵是因为有人告诉何可欣她对李明芳不好，但是任明芳说她与李明芳的关系其实不错，还给李明芳买过衣服。
任明芳回忆，李明芳回来后，她就打电话给在北京工作的何明凯说她要回自己家住，但是李明芳也要跟她去。他们（何明凯和何可欣）回电话说：“阿姨，你先别去，等我们过几天回来再说。”大约5天后，何可欣从江苏打工的地方回到了家里后，任明芳搬回自己家里住。
据任明芳讲述，她搬回自己家里居住后，几次主动向何世杰提出分手，但是何世杰并不同意，而且偶尔还过来与她住在一起。2010年农历四月下旬，何世杰的父亲去世了，办丧事的时候，任明芳本来不打算去，但是何世杰拿着“孝布”来找任明芳。任明芳直接把“孝布”扔进了炕洞里，她记得，“何世杰当时就笑了笑，说‘万一不上去了就算了’。”任明芳后来说，她想通过这样的举动告诉何世杰，他们之间再没有关系了。
何世杰谈起此事时，却称任明芳要去参加丧事，但因为任明芳曾经在其母亲的丧事上“闹事”，所以被他拒绝了，任明芳要求他把“孝布”送过来，说“我不戴，你也要带过来”。何世杰说他目睹了任明芳把“孝布”扔进炕洞的情形。
到了端午节。任明芳说何世杰叫她去逛庙会，本来不愿去，但他“发火得不行”，当晚住在何世杰家，次日何世杰跟着她回到了任明芳家，并随身带着去新疆打工的行李。何世杰回忆这段经历时却称，“庙会时，任明芳问‘你为啥不把我叫上？’当时我想着去新疆打工，没想着再见任明芳，但是任明芳非要让我去她哪儿。”此后，何世杰去了新疆打工。
后来任明芳也去了一趟何世杰打工的新疆阿尔泰一农场，并在那里呆了近20天。任明芳回忆说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与何世杰分手；但是何世杰在定西中院审理时，以证人证言的方式证明，“任明芳赶到打工的地方，逼着他（和李明芳）离婚，但他没有答应。”面对本报记者，何世杰说，之后，他在阿尔泰给任明芳买了去乌鲁木齐的汽车票和乌鲁木齐到陇西的火车票，等任明芳回到了家里，他还打电话问其是否安全到家。
何世杰再次回家的时候，其合法妻子李明芳已失踪多日。据何世杰说，他和亲朋邻居们寻找无果，直到沉尸在清水电站发现。4年后，何世杰已经记不清具体他是哪一天自新疆返回老家，面对本报记者的询问，何世杰说，“返程的车票当时就被警方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