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波:你在远方(佳节思亲)
作者:王晓波
新春的脚步近了,新年的钟声也将敲响,“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百般滋味,也伴着浓烈的年味扑面而来,我在想念远在异地他乡的弟弟。他,同样也在思念家乡的亲人吧?
一九八七年的春天,那是个明媚的春天,种子刚吐出嫩芽,柳条像少女婀娜的身姿在春风里微微摆动。那年我十七岁,弟弟十四岁,父亲在遥远的大城市工作,母亲是我们那里的一名乡村女教师。听母亲说现在国家形势好了,父亲单位有个内部规定,父亲可以提前退休,子女可以接班。听到这个消息,本来学习并不好的我,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激动不已,想象着马上可以脱离农村进城市了,我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
那天,母亲把我叫到跟前:“晓,跟你说件事,你爸退休后谁去顶替,应该说轮也轮上你了,可是咱农村有个不成方圆的说法就是子继父业……”
“别说了,我知道了,不就是想让我弟弟去嘛,谁让我是女儿呢?”我说着一摔门,头也不回呜呜地哭着跑出门外。
那两天我像快要引爆的导火索,谁也不敢理我,母亲让吃饭,我只有两个字“不吃”;甚至连离家出走的留言都写好了,不知哪里来的动力,长篇大论写了十几张信纸,现在想想我当时像作家在搞“创作”,自己都觉得好笑。一家人谁也不得安宁,母亲看势不对就说:“你咋不能理智些,有本事自己考上大学,还不是考不上吗?谁也别理她,该干啥干啥去”。弟弟唯唯诺诺地跑我跟前说:“姐,别生气,我才不想去那破城市,我不去你去吧,我还在家没耍够呢。”看看弟弟懵懵懂懂的样子,我不仅心生怜悯,他初中还没毕业,他懂啥啊,可他还知道姐姐多么向往大城市,宁愿把机会让给姐姐,让我蒙羞啊。
当父亲回来,一家人确定谁去接班时,我居然出奇地冷静和释然,好像自己突然长大,懂得了姐弟情深,学会让步和担当,我们都想让弟弟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啊。母亲对我的做法很吃惊,我从她的言行中,看到的是她更多的欣慰和愧疚。
弟弟带着一家人的希冀和挂牵到那个远方的城市去了,毕竟弟弟才十四岁,年龄太小,自己还不会照顾自己啊。
我高中毕业后,被招聘到交通系统上班了,奔忙在新的岗位上,我才知道父母的艰辛和不易,也为自己曾经惹母亲生气和担心而愧疚不已。
我因工作需要也常到那个城市,隔三差五地去看看弟弟,他刚进厂是带资上学的,工资微薄。每次我给他撇个十元八元的,也算是做姐的一点心意,弟弟都是满脸写着感激。
日子过得飞快,年关将至时,母亲也高兴,她说这年两个孩子都参加工作了,要高高兴兴地过个年庆贺一下,老早把年货准备得妥妥当当,就等儿子回家了。弟弟也捎来信了,过了腊月二十三就回家了,全家洋溢着温馨和喜庆的气氛。
在我们的期盼中,弟弟回来了,呵,就是不一样,大半年时间过去了,弟弟少了份乡村孩子的稚气,多了些城市孩子的气息,显得精神抖擞。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张罗着做很多好吃的。弟弟对母亲说:“妈,别那么忙乎,厂里忙,我到二十八得走,今年不在家里过年了。”母亲听后,没说什么,就是默默无语,好一阵子才说:“工作重要,我不挡你,年嘛,一家人在一起才感觉有年味,那小事……”
农历二十八那天我正好去出差,和弟弟一路,历经六七个小时,就到了那个弟弟还不太习惯的城市。我买了水果、点心送到他手上,把他送到回厂里的那路公交车上,那时才感觉,他是我兄弟,我那十指连心的亲弟弟啊,心里咋有那么多的不舍,那么多的留恋,毕竟他才十四岁啊,我回去了可以见我的亲娘,而他呢?我快走几步下了公交车,已是泪流满面。
不知啥时弟弟也下车了,跟在我身后,说:“姐,我回家,不上班了”。
我一愣,说:“那咋行,快去吧,姐还会来看你的。”
“别担心啊,我不会违反纪律的,我去请个假试试,准了回去,不准我就不回家了。”那天幸亏厂里准假了,就这样,我办完事,和我那个充满稚气的弟弟又返回了乡村。
“傻儿子啊,咋又回来啦,过年事小,工作关紧啊,唉!赶快跟我走,现在就走人,再不走都没车了。”母亲一看到她疼爱有加的儿子,仍是很明事理的。
看着母亲认真的样子,我说:“妈,俺弟已经给单位请过假了,既然回来了,就算了,他就一次啊。你别像当老师对学生一样那么认真。”在我的一再坚持下,母亲不作声了。
那年的年夜饭很特别,母亲炒了很多弟弟爱吃的菜,还有我们北方人象征团圆的饺子,母亲使劲地往我弟弟碗里夹菜,生怕他吃不上似的,惹得我都眼馋。
饭后,母亲开腔了:“今天年三十,我先发发言啊,今年我高兴,两孩子都参加工作了,值得祝贺。再就是以后过年嘛,大人不拖你们的后腿,你们能回来尽量回来,回不来也别勉强,工作重要,你们在外面表现好了、有出息了,我们也光彩”。
时光如梭,到一九九六年的时候,我家里的土瓦房已改建成了三层小楼,弟弟已经出去快十年了,等我们再聚一起吃年饭时,母亲的话题是:“儿啊,你出去的时间也不短了,个人问题也该解决了,俺也知道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出去闯荡难,没房没车谁跟咱,以后都得靠你了。”兄弟笑笑:“妈啊,甭操心,俺保证给您领个漂亮媳妇回来,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您啊!”这时母亲脸上会露出由衷的微笑。
花开花落,月缺月圆。不经意间已经是二零一四年春节了,又一个十多年时间就那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弟弟有了自己的家。这年的年夜饭,母亲还是和往常一样,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和那碗人人有份的团圆饺子,等大家坐齐后,我说:“妈,咋多一碗饺子啊!”母亲一愣,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那一碗是你弟弟的,他在那里不知能否吃上一碗他那在南方长大的媳妇包的饺子?”看着忧心忡忡的母亲,我说:“妈,人家有媳妇疼着,别操心,行吗?”母亲用低沉的话回答我:“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
我明白,弟弟妻儿有了,有房了,有车了,但母亲那份慈母之情还是难以割舍,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丝丝牵挂……
2015年的春节又要到了,我心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