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深秋
□摄影李陶
昨晚突然来了场滂沱大雨,雷声阵阵,就要立冬的季节竟像暑天,搅得本来瞌睡就少的邱大叔一夜未眠。尽管头脑有点昏沉,邱大叔还是未改多年的习惯,一早就出门散步去了。雨后初霁雾气缭绕,比平日多了几分清冷,“不知我还能散几回步,老伴哦,我要陪你来喽。”邱大叔搓着手喃喃自语。
前几个月,邱大叔的老伴因病离世,前后时间极短,意想不到的悲痛紧紧揪着儿女的心,也几乎击垮了邱大叔。虽然近八十高龄的他对生命无常已经看得透想得开,认为归根落叶是再寻常不过的自然规律,可在老伴闭眼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了心脏的刺疼。他老在想,要说走,怎么也该轮着身体经常有恙的自己,而不该是向来有说有笑身体倍棒的老伴啊。邱大叔感觉自己的一整条胳膊被生生的割掉了,伤口的血日夜悄无生息地汩汩流淌,他并不想让儿女用孝心来“包扎”,他觉那是徒劳。儿女们各自忙活着各自的生活也有着属于各自的幸福,这是他这辈子感到最安心的。如今,他只想静静地一个人多呆会儿,在追忆中和走过一路风雨的老伴娓娓而谈,这种“新活法”对他而言,似乎比晨练午晒更显重要。
晒太阳常坐的楼下有两排树,秋风一起,树
叶扑簌簌落满地,邱大叔常望着满地落叶出神,草木一岁一枯荣,而自己是否能够挨过这个冬呢?邱大叔心中有丝丝的寒冷总也祛除不了,也不想诉说给儿女们听,尽管他们都是善解人意懂事的孩子。能够即使不语也无拘无束,甚至带点孩子气说话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时日渐长而这种无法言说的孤独感却愈来愈浓。终于,细心的儿女们觉出了父亲的异样。
他们几乎每天都轮番来料理自母亲去世后固执得不愿与他们同住的父亲的饮食,却感觉老父亲的胃口愈来愈差,以前最喜欢的食物也吃不下去多少,想陪他去医院看看,可老人总是摇头摆手说自己没啥毛病,更没犯啥老病。他常常盯着老伴的遗像,有时发呆有时自言自语,无论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尽管年事已高,但依然耳聪目明的邱大叔,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沉重地罩着,纵然儿女们老是想法逗他开心,但总是只管一时,真有点爱莫能助。
和老伴相濡以沫的点点滴滴现在全部都从生活的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年轻时的相遇相知,婚后的锅碗瓢盆,闹别扭时的委屈,抚育孩子的辛劳以及种种的苦乐酸甜如今都有了充足占用大脑空间和时间的真实理由。某时,邱大叔会猛然喊声老伴的名字,无人回应时方可回过神来,空荡荡的房子里再找不到熟悉的身影了,邱大叔的内心被驱散不了的一种情绪深深攫住。尽管在外人来看,老伴去世两个月后的邱大叔恢复了以往的风趣幽默,生活起居也照常一样,可只有邱大叔自个明白,他比以往少了一样东西,人活在世不就全靠那嘛,深秋的季节再怎么多姿入画,也给灰色的生命涂抹不了斑斓的彩妆,一切都显得了无生气。
窗外的树木随风摇摆,落满归根的请柬,当再听不见“哗、哗”的清洁工扫叶声时,树丫已光秃秃的没了先前的风采。一棵树上,孤零零地剩下了两枚黄叶,有点扎眼。好几日未出门的邱大叔一眼就瞥见了,他觉得那太像自己和老伴,同甘共苦栉风沐雨,一辈子无愧于做人的责任义务,而自身却被岁月风干了最初鲜亮的颜色,一枚叶子已经离开,那另一枚叶子又能够在树身上逗留多久呢?邱大叔有点发困,老伴年轻时的模样愈加清晰了。
待家人发现时,邱大叔已经永远处于沉睡状态,他们悲恸欲绝,母亲离世刚百天,未有犯病迹象的父亲也走了,他们情何以堪,何以承受这生命之痛。
女儿做了个梦,梦中的父母笑容可掬,手牵手一起逛超市,温馨的感觉和在世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