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的蛙鸣声

29.07.2015  11:10

  蜗居在城市里时间久了,想听到那此起彼伏的青蛙的叫声,就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我们的耳朵里灌满了各种车辆或清脆或沉闷或悠扬或浑浊的鸣笛声。厌倦了那混杂着汽油味的污浊空气,于是,在淡淡的无奈中,我禁不住怀念起那久违的蛙叫声了。

  在童年,我有一段时间是在乡村外婆家度过的。外婆的门前是一条不很宽阔的土路。天不亮,这条路上就会有吆着驴车去田里干活的人。每天清晨,我都是在这些早起上地的人们清晰的喧哗声或沉闷的吆喝声中醒来的。那时,我躺在外婆的土炕上,闭着眼睛假寐,听来自大路上的各种声音。当这些声音慢慢沉寂的时候,我就再也躺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赶紧往外跑,去看我头一天晚上圈在水坑里的青蛙王子还在不在。

  在外婆门前的这条大路的另一边,是一条水渠。水渠的两边长满了各种水草,葱绿茂盛。这个水渠整个夏天水流不断,流水很少有浑浊的时候,只有在全村人浇灌田地的时候,水渠里的水才会满满当当,有时水满得会从渠沿上溢出来。这时候的水是浑浊的,也是湍急而凶险的,我们被大人们警告,要离这水渠远远的,说是以前发生过不测的事情。但是,这种时候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时间水渠里只流着半渠水,那水流速缓慢,清澈见底。渠底里五颜六色的小鹅卵石清晰可见。大人们在渠沿上洗衣服,我们小孩子就挽起裤管,手抓着渠沿上长得高高的水草,下到渠里去玩水。这时候是最开心的时刻,渠水的清凉透过我们的腿脚渗透到我们的全身,我们被激得打一个冷颤,长出一口气,一个激灵之后心里的喜悦也被激活了,高兴得无法自持,就向身边的同伴撩水,以宣泄这种难以抑制的快乐。

  等个个都变成了落汤鸡,嬉笑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时,鬼点子多的调皮捣蛋鬼就开始生事了。他手里抓着一只青蛙,悄悄地放到了胆小的女孩的脖子上,这女孩感觉脖子里冰冰凉凉的一个活物在动,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大哭起来。这时候,大人们就会出来调停,那男孩子被大人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他虽然咧着嘴在笑,实际上已经很赧颜了。胆小的女孩见对方挨了大人的骂,也就渐渐止住了哭声。我那时就是受过这样待遇的女孩子。可是见别人把青蛙抓在手里玩,受过惊吓的我自己也想消除这种恐惧感,就试探着去抓那小一些的青蛙,一次又一次地去摸它,那淘气的青蛙反倒吓得夺路而逃或者躲在渠沿边的水草里再也不出来了,我才知道青蛙是不伤人的。逐渐地也敢碰它几下,即便是站在水里,游泳的青蛙游到了自己的腿脚边,也不再惊慌害怕了。自然,那拿着青蛙吓唬人的男孩子的鬼把戏也就不再凑效了。于是,惹事的少了,孩子们玩得就更尽兴,水中的青蛙自然成了我们玩耍中不可或缺的伙伴。对青蛙的初次亲密,是我儿时最初对自己勇气培养的开始。

  黄昏时,我们随着外婆、舅母或那些婶子们坐在门前的那棵有了几十年历史的大柳树下喧谎聊天。大人们手里纳着鞋底,嘴里有着永远也说不完的话,而我们孩子们,就围着那棵老柳树玩着捉迷藏的游戏。院前屋后的麦草垛或秸杆堆,都是我们藏身的地方。那欢乐里所包含的惊险和刺激是我们永远也忘不了的记忆。随着夜幕的降临,世界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那些房前屋后的黑影,风吹草动的响声,让我们这些未谙世事的孩子们浮想联翩,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神秘,但最终,恐惧占了上风,我们不敢再玩捉迷藏的游戏了,只好偃旗息鼓,蜷缩在大人的膝盖上,听他们说一些离奇的故事。这时候,灌满我们耳朵,让我们陶醉的却是水渠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蛙声。我头枕着外婆温热的腿,仰望深邃幽暗的天空,满天的星星都在眨眼,让我如梦如幻;耳边的蛙声,声声入耳,伴随我插上想象的翅膀。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奇特的想象。每天我都是在一片蛙叫声中,思绪开始飞翔,想象开始插上翅膀,直到进入甜美的梦乡。

  这些记忆,成了我童年里留存下来的最鲜活、最灵动、最让人难忘的记忆。如今,我时常漫步在城市的天空下,怀念记忆中的那一片蛙声,希望再有那“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境界出现。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那是今年暮春的一个傍晚,我饭后百无聊赖地踱着步,走在大沙河边缘的这条路上。路上来来往往锻炼身体的人们,以竞走的方式从我身边快速地穿过。看着周围的一切,我有了一种宁静闲适的心境。为了享受这独处时孤寂而又思绪飞扬的曼妙时刻,为了怕碰到熟人打搅了此刻淡泊宁静的心绪,我抄一条小路拐到了天鹅湖的边缘。这时,山影朦胧,树影婆娑,天鹅湖里的水光恍恍惚惚,光影若隐若现,一切都笼罩在夕阳已经褪去、月光尚未到来前的模糊之中。周围显得迷蒙而神秘,天鹅湖周围有一种魅惑人灵魂的东西弥漫在空气里,轻纱般地流动着,浪涛般地暗涌着。这朦胧而令人震撼的美感,让我心生恐惧。毕竟现在路上行人已渐渐稀少,天光也越来越暗。我预备要回去了,就在这个当儿,一片隐隐的蛙声从天鹅湖的东边传来。我被一种“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的惊喜留住了脚步。我竖起耳朵听,这蛙声一阵紧似一阵,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我一不留神,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外婆门前那棵大柳树下的光景。我恍惚了几秒钟,转过身寻着那片蛙声而去。这蛙声来自天鹅湖东边浅水域的地方,越往前走,声音越大越清晰。我站在一棵树下,向整个天鹅湖眺望,那里的上空似乎飘着一层淡淡的轻雾,在树影幢幢的亭子间徘徊弥漫。这时,月亮已经渐渐升起,给这里的一切撒上了一层流动的清辉。在月光下,那此起彼伏的蛙声,伴随着这水影、山影、云影,合着那远处城市传来的喧嚣和对面工厂里隐隐传来的机器声,整个组成了一幅美伦美奂的月光奏鸣曲。我望着家乡月光下的这幅图景,听着耳边久违了的蛙声,我想,今夜怕是要陶醉、要如梦了吧?

临泽县地税局 窦爱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