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时节忆父亲

16.05.2016  04:50

    在我的家乡天水,到处都是郁郁苍苍的槐树。每到清明前后,道路旁、山洼里、坡顶或者房前屋后,槐树多的几十株茂密一片,少的两三株散生,如一个个独居的家庭,枝繁叶茂绽放着春天的魅力,也向我们伸展着芳香的诱惑。

    童年家里的日子过的不是很宽裕,全家七人的生活全靠父亲一人承担。有限的工资,一天天长大的我们兄妹,让父亲瘦小的身躯和日益沉重的负担成为了鲜明的对比。所以每当家乡的槐花盛开,父亲就会忙碌起来。他会很认真地准备一根长长的竹竿,在竹竿上绑一根粗铁丝,做成弯钩的形状,然后带着我们到北山或渭水两岸槐花密集的林子里采摘。每每此时,父亲总在我们眼里很高大,很能干。只见他看准一株花密枝茂的槐花,用勾紧紧地勾住它的分叉处,再用力一拧,只听见咔嚓一声,那株枝桠便慢慢第滑落下来。我们不由地欢呼一声,跑上去高兴地把一束束槐花宅在篮子里,并不时地往嘴里喂着。那种童年的淳朴快乐可想而知。

    当我们满载而归时,母亲已在家里把金黄色的包谷面搅拌好了,只等着大家把新鲜的槐花摘尽洗好,就可以上锅做蒸饭了。大约半小时左右,热腾腾、想喷喷的蒸饭叫我们兄妹吃了个舒坦。那时的父亲,总是一边细细地吃着,一边喝口茶,便吼一嗓子秦腔,听着那苍凉甚至有点悲壮的秦腔,我的心里不知为什么会涌现出一片伤感。是不是父亲瘦小的身躯承受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可为了让我们快乐地成长,他便压抑着自己的酸楚尽情地给我们奉献着生命的光热;是不是父亲天生的幽默和坚毅铸就了平凡而又伟大的底蕴,面对艰难困苦也总是绽放着向上的积极力量;是不是父亲多才多艺智慧火花点燃了满腔的激情,昂首一曲酣畅淋漓大秦腔,才能抒发他的人格魅力……不管怎样,真要感谢父亲,感谢这槐花,在那个难以温饱的年代,他们以一种朴素的养料,一种温暖无私的给予,一种让我们的身心得以健康成长的关爱,不仅美丽了绚丽的春天,也喂养了我们的童年。

    最为留恋的是老房门前的那棵大槐树。每当初夏时节清明前后,那繁茂的槐花一簇簇,一串串的毫不做作地点缀在茂密的绿叶间,或乳白、或淡黄、或紫红、或黄绿,重叠悬垂,皱缩卷曲,细嫩柔润,素雅清香,白得耀眼,繁得自然,开的亲切,整个大院子都沉浸在沁人心脾的清香之中。而父亲总在这棵大槐树下,以他的热情和幽默让我们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有时他一管长箫,在满院的月光里吹奏出《苏武牧羊》苍凉悠扬的旋律;有时他一段秦腔,将杨家将浴血边关的慷慨唱得淋漓尽致。更难忘的是,每到晚饭后,他就会坐在在大槐树下的石板上,照例讲述《三侠五义》《西游记》《聊斋》等故事。我觉得,此时的父亲最为精神和生动,他一边打着手势,模仿着故事中各种角色的声调,时而抑扬顿挫,时而娓娓道来,在忽慢忽快的节奏中,他丰富的表情将我们带入到深邃的历史时空中,让幼小的心灵中充满了好奇的灵光,让大家随着故事情节的变化悠悠感叹、击节叫好。我知道,那是他的天伦之乐,蘸着淡淡的清贫以及朴素的日子,让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伴着年年槐花盛开的魅力独自享受人生。是啊,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世界。不管他是伟大的或平凡的,富有的或清贫的,他的世界就是他的王国,是他精神寄托的天堂。每当此时,那棵满含沧桑和灵性的大槐树仿佛也被父亲生动幽默的讲述感染了,在淡淡的暗夜里,以她柔柔的枝叶和亲切,抚慰着我们纯真的心灵,散发着浓烈的芳香,让那温馨的一幕幕追随着永远的感动,定格在我诗意的天空,闪烁最为人性的至爱光芒。

    是的,现在人们可能很少吃这种食品了,可那时的槐花饭,曾经喂养过多少瘦弱的身躯,深入过多少人深邃的生命。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槐花从来都不曾走进温室,不曾装进美丽高贵的花盆,不曾被摆放在案头,不曾被园林成一种珍惜品种。她或许没有牡丹的富贵,没有梅花的孤傲,没有莲花的纯洁,没有艳词丽句的赞美。可是她就这么淡淡的盛开着岁月的时光,俏丽而素雅,淡定而从容,没有争夺的欲望,没有表现的意识,和蓝天白云对望,与小草清流交流。它多像我正直善良的父亲哟,隐于贫瘠郊野,隐于沟沟洼洼,在执着自己的定位中给生活做着注脚,眷恋着家乡,眷恋着孩子。绽放时,香飘万户;凋谢时,安然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