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树时节思左公

08.04.2015  12:22

    兰州的春天先是从柳枝嫩嫩的、黄黄的芽苞逐渐变绿开始的,滨河路一路向西,沿河的柳树纷纷垂下了纤纤丝条,人们舒展了筋骨,散步踏青的明显多了起来。走在这些柳树下面,我清楚地知道它们都是今人所植,但脑子里却分明产生了时光穿越的感觉,一个高大的影子始终挥之不去,近在眼前,他就是“汉业唐规西陲永固,秦川陇道塞柳长青”的文襄公左宗棠,每一棵柳树都仿若左公一袭青衫,神情肃穆,气象蔼然,寂静鹄立。

    左公宗棠,湖南湘阴人,生于清嘉庆十七年(1812年),幼时生性颖悟,少负大志,但读书并不走运,属自学成才,大器晚成者。15岁时参加湘阴县试名列第一,16岁应长沙府试高中第二,21岁之后的6年中,3次赴京会试,均不及第,名落孙山。三不及第,就等于当今三次高考落榜,没有科班学历,然其过人之处在于并未因此气馁,转而博览群书,不仅攻读儒家经典,更多的则是涉猎历史、军事、地理、经济方面的书籍,靠自学完成了渊博的知识积累,为他日后带兵打仗、施政治疆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45岁后才步入仕途,却一鸣惊人,露出峥嵘,成为晚清重臣,政治家,军事家,著名湘军将领,洋务派首领,历任浙江巡抚、闽浙总督、陕甘总督、两江总督等职,官封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钦差大臣。1885年去世后,谥号文襄。

    左宗棠一生经历了平定太平天国运动,兴办洋务运动,镇压陕甘叛乱、陕甘分围、收复新疆全境等重大历史事件,有些做法是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为维护清朝政府的统治而为之,后人对此褒贬不一,而对他最没争议、最为称赞的则是在陕甘新三千里大道上种下了百万棵柳树,成为西北开发史上的一座丰碑,后人亲切地称之为左公柳,其老部下杨昌濬以一首“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而赞,经久传诵,广为流传。足见古往今来人们都是看重生态建设憎恶破坏环境,环境第一,生存至上,绿树青山胜过金山银山。

    左宗棠1866年奉调陕甘总督,当时西北的情景是“土地荒废,人民稀少,弥望黄沙白骨,不似人间光景”,到处是不毛的荒山、无垠的黄沙,裸露的戈壁,洪水冲刷过的沟壑。面对赤地千里,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栽树,史载左公“严令以种树为急务”,“相檄各防军夹道植树,意为居民取材,用庇行人,以复承平景象”,他每到一地视察军营必定检查种树,各级军官种树一时成风。他对植树实行了严格的责任制,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至今还有左公杀驴护树的佳话,说他一天微服私访,发现拴在树上的毛驴大啃树皮,无人过问,遂将驴拉到鼓楼面前,击鼓聚众,判驴死刑,并当众宣布“从今后若再有驴毁坏林木,驴和驴主与此驴同罪,格杀勿论。”如此严格的种树护树令,居然使西北这片中国最干旱的土地上奇迹般地出现一条绿色长廊,这条“左公绿柳之路”,日后成为西兰公路、兰新公路的路基框架。至1880年左公奉旨离任,他“道旁所种榆柳业已成林,自嘉峪关至省,除碱地砂碛外,拱把之树持续不断。”“兰州东路所种之树,密如木城,行列整齐。

    左公和他栽种的三千里杨柳,引得春风度玉关,改写了以往边塞诗人对西北全是大漠孤烟、黄沙漫漫、春风不度的印象,给西北灰黄的天际涂上了一抹浓重的绿笔。时有一幅《甘棠遗泽》图,再现了左公大道山川逶迤,大道向西,绿柳浓荫,中行人马正在赶路的真实情景,画上题词“种树十余年来,浓荫蔽日,翠幄连云,六月徂暑者,荫赐于下,无不感文襄公之德”。1934年小说家张恨水到西北,正遇天大旱,百姓以柳树皮充饥,有感写下一首《竹枝词》:“大旱要谢左宗棠,种下垂柳绿两行。剥下树皮和草煮,又充饭菜又充汤。”1935年范长江在他的《中国的西北角》也写到:“庄浪河东西两岸的冲积平原上杨柳相望,水渠交通……道旁尚间有左宗棠征新疆时所植柳树,古老苍劲,令人对左氏之雄才大略不胜其企慕之思。”民国期间诗人罗家伦见左公柳亦大为惊叹:“左公柳拂玉门晓,塞上春光好,天山溶雪灌田畴,大漠飞沙旋落照,沙中水草堆,好似仙人岛,过瓜田碧玉丛丛,望马群白浪滔滔。

    左公本一介书生,三次不第后曾躬耕陇田,种稻植茶,以“穷则独善其身”的思想,拟“长为农夫没世”。然他很早就对柳树情有独钟,其入仕前早年耕读的旧居曰柳庄,正房有一副楹联“士运穷时弥见节,柳枝到处可成荫”。可见他喜欢柳树,推崇柳树,柳树在他的心目中似乎本来就有某种寄托,虽然“身无半亩”,却“心忧天下”,当国家和民族需要他施展才能的时候,义无反顾,以胸有丘壑、志存高远的深邃情怀,以柳树到处可插、插即能活的宽广胸襟,在西北掀起一股新政狂飙,使日薄西山的晚清统治闪耀起一片亮丽的光芒,正如史学专家所讲的那样,“一部清朝晚年的历史,几乎都是吃败仗、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记载,读起来令人气沮。唯有左宗棠西北经略是例外,确实值得我们兴奋。

    的确,左宗棠是秦皇汉武、唐太宗和成吉思汗之后捍卫国家领土完整功劳最大的人,毛主席就说过没有左宗棠,新疆的事难说。回想他两次率部西征,抬棺西行,一边浩浩荡荡进军,一边沿途沿道栽柳,湘军所到之处种植的行行杨柳,“连绵不断,枝拂云霄”,犹如进军新疆的猎猎彩旗,伴随着湖湘子弟金戈铁马,浴血奋战,终将侵略者赶回老家,让世界看到了东方睡狮的惊天怒吼。左公戎马倥偬的同时就能播下生命的绿色,他所栽种的左公柳能在民间一百多年传唱不衰,其中必有道理,因为自古至今,兵者杀气也,许多都以烧杀抢掠为荣耀,项羽烧秦宫,黄巢毁长安,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蒋介石炸花园口,不胜枚举,只有少数有远识卓见的政党、军事家方能战胜这个魔咒,左宗棠做到了,中国共产党也做到了,它力主和平,促成北平无战事,使千年古都的深宫大殿、古木名刹完整地回到了人民的怀抱。现在又到了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植树季节,这不能不使人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