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

10.10.2015  11:25

    ,村村都有——它是滋生思念、牵挂和企盼的地方,也是守望幸福的驿站。我呱呱落地于一个叫河尾垟的小村庄。生于斯长于斯,我知道,有村头就会有村子,有村子就会有家,有家就会有浓郁的亲情和乡愁,在村头汇聚着、交融着、浓郁着。

    家乡的村头应了村名——一条小河在村头拐了个弯,涓涓细水不紧不慢地在流淌,清澈嬉耍的流水如母亲蕴孕了各种生命。小河并不宽阔,南北岸仅10米光景,母亲说,小河绾系着全村的风水大象,像一块磁铁吸引着人们的灵魂。

    小河弯弯,流过村头。河两岸,柳树成行。那柳,那河,在村头绕出了一道温情,好似母亲的性格。

    我有时觉得,河尾垟顾名思义该是河之尾该断流干涸了,河边柳也很苍老了。闻之,母亲不语,倒是村头的小河和垂柳笑了,它们激起一串快乐的水花,打抱不平:只要有了春雨的滋润,我就不会干涸;只要有了春风的梳剪,我就不会苍老。它们说得没错,你看,春风春雨天长地久,小河依然年年清流婉转,河边的垂柳依然年年飘逸轻飏。

    村头,一年四季演绎着河情柳韵。春临,柳先知,拧下柳笛,把新鲜淳朴的笛声吹给自己,吹给伙伴,吹给父母,吹给亲切的家园,当布谷鸟的第一声歌唱从河边的草丛里飞出时,母亲自言自语地说:该播种了;夏盛,柳垂幽雅,蝉鸣高洁,顽崽浪里嬉戏,村妇水边绰约,汉子晨起担水,牧童夕后饮牛,人笑声、童闹声、牛哞声,久久不能散去;秋近,一船船载着沉甸甸的果实,沿着河埠头,将丰收的喜悦送到家家户户,母亲颇感欣慰地说:有劳终有得;冬至,柳叶落,风瑟水清,从水底奉献出肥美的鱼,给农家带去年终的祝福和欢乐。

    村头不啻是母亲和我迎送的地方,也是村民聚散离合的地方。那年晚秋,风已经很凉,村里村外飘着落叶。二狗是我们的好伙伴、好邻居,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们,他一家要搬到内蒙古亲戚家。我很不舍,送二狗到村头。离别时,二狗的父亲哭声大作,像老牛叫一样。他说:“千里之外呀,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我们也泪眼朦胧。直等船夫狠狠摇橹,船儿离了岸。我们这些孩子,在岸边跟着跑了老远……村头,乡亲们相继散去,只有那柳树,枝枝叶叶在风中斜斜地飞扬着,仿佛是对二狗一家无限的牵挂……

    一天,母亲在村头听来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月上柳梢头的夜晚,村里的勇哥梅姐相约黄昏后的村头——全村通往外面世界的“出口”,为了追求爱的自由,踏上了远走天涯的“私奔”之路。柳树像一个久历人世沧桑的长者,遮隐了所有的光亮,默默掩护他们,也在最深处为他们祈祷祝福。

    这件事后,母亲经常念叨:村子里的水,已经养不了儿女们这些活鱼了。

    母亲说这话,是有依有据的——村里的年轻人,纷纷拖儿带女外出打工,背着厚厚的行囊,斑斓的梦在柳枝头绽放。村里这些“活鱼”的身子,都是沿着村头的小路,走进村子以外的世界,像村头河里的鱼,沿着河流,游进大江大河里去一样,无畏干涸。

    外面的路也像村头的路那么简单、单纯吗?操劳一生的一如我母亲的众乡亲,经常站在村头远眺,他们把想说的话放在心里,把担心和牵挂写在脸上。他们一边在等待,一边为小河伤感——不知何时起,淤塞的污泥,乌黑的臭水,漂浮的白垃圾……

    从村头出去的村民们,没忘记家乡,他们又活鱼般游回来了——张罗着为小河“医疾疗伤”,梳妆打扮的,捐献最多的人竟是当年从村头惜别的二狗的父亲,告老返乡了。而当年“私奔”出去的勇哥和梅姐,开回私家“奔弛”车,牵头集资为村民造了一条延展城里的水泥路、幸福路,村头立着大青石碑呢,刻着一个个捐献者的名字!何止河尾垟一个村?我走过的村村落落,每条村路都是那么通畅,每条村河都是那么纯净。

    站在村头,我摘下一缕碧绿柔嫩的柳条,轻拂河面,像是抹去母亲额头上的皱纹和面颊上的尘垢;踏上通村的康庄大道,像是承载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发展方向,我惊喜地发现,小村将会有绵延无尽的风流和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