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趣不朽牛皮人
《药王孙思邈》剧照
“一张牛皮演绎喜怒哀乐,半边人脸收尽忠奸贤恶”。1月12日晚,由省卫生厅、文化厅主办,省陇剧院、定西市“非遗”中心承办,通渭县常河镇杨永忠农民皮影班社来到兰州双城门省陇剧院小剧场公益演出《药王孙思邈》,受到老少观众热情欢迎。甘肃皮影戏历史悠久,是一种“借灯显影,配声以演故事”的古老戏曲艺术形式,演出范围广阔。通渭皮影戏(又称牛皮灯影子、影子腔)是陇中皮影戏的典型代表,其制作精良,演技高超,剧目多有演绎精忠报国、弃恶扬善、和睦邻里、尊老爱幼等我们民族的传统美德,道白、唱腔以细腻悠扬的“碗碗腔”为主,戏班由三五人组,冬去春来,走乡串村。农民演、农民看,是至今受到边远地区广大基本群众欢迎的一种演出样式。令人欣喜的是,通渭皮影戏于2014年12月入选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而久负盛名的杨永忠牛皮影子戏班就是通渭皮影戏的重要代表。他们的演出足迹踏遍了通渭、定西、甘谷、会宁、武山、靖远等十几个地县村镇,曾多次获奖,被评为定西“千台大戏”送农村活动先进集体。今天,在卫生、文化部门大力支持下,这个农民班社的牛皮影子又给兰州观众带来了机趣、欢乐与启迪。
观众看到几尺长宽“亮子”的白纱幕上出现的人物、桌椅、毛驴、老虎、小桥场景,再看一看幕后六七个农人的表演配合,当进入到《药王孙思邈》的情态故事流程中时,会真切地感受到甘肃“魔术般的影画艺术”之稀奇意趣。通渭朴实的农民以牛皮刻成的诸多剧中人物形象,其眉眼、胡须、手脚、冠帽、衣饰、桌椅花纹,精雕细刻而巧夺天工;布局营造成的居室、野外、宫庭、桥头、仙山等等音像画面,幻象变化而流光溢彩。其“亮子”幕后的“一把手”真是多才多艺,既要调遣多种角色的牛皮人各具神采轮番表演,又要“抱灯”投影声响配音,唱念做打,入情入戏,秦腔、陇剧、眉户、小曲各种音乐元素均可吸纳,自成一体,如此这般的精湛技术实在稀罕,非常人能为。正是因为皮影戏人物做工繁多、表演精到、还要烂熟戏本、能道白、会唱腔、善经营,又蕴含深厚的文化内涵,故而国家下决心要传承保护。
更令人敬重的是,李永忠的《药王逊思邈》系该戏班的原创作品。一个民间小戏班往往储备有几十台甚至上百出流传下来的古戏本,而他们自己还动笔创作出新剧本来,仅此一条就见其不安于现状又积极进取的“牛皮人”精神。他们非常清楚,僵化是皮影戏的死敌,传承与创新是皮影戏发展的两翼,故而搞出新创剧目来,才是“活态”的保护,一如这出剧目。孙思邈(581年-682年)为唐代著名道士,是我国十大古代名医之一,人们敬称之为“药王”。此戏主要选取孙思邈进殿为正宫娘娘治好了太医未能治好的难产症之情节,表现出孙思邈云游天下悬壶济世的高洁心志。此戏人物比较多,有孙思邈、唐王李世民、内侍、徐茂公、正宫娘娘、尉迟公等,还有土地神及演化的百姓,毛驴、老虎等。全局共分八场:“接旨、出诊、登殿、疗疾、封官、追袍,归仙”。配以字幕,且唱且舞,启承转合,流畅自如。
我们注意到,通渭的皮影戏强调在“闲笔”的节奏过程中必须把故事给观众交待清楚,幕布上的人物虽是“半边脸”,要让其“活”起来传情达意,才能让观众明白剧情。剧中,孙思邈认为“病有四百,药有八百”,医病的方法亦繁多;一开场就点明药王“自幼修真养性”,“每日与凡人疗疾”。“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这就是本戏所要描述的“山人姓孙名思邈”。但朝庭徐茂公火急火燎驾到,每日与凡人疗疾的孙思邈“有旨怎敢不接?”几句话就把人物、人物关系及事件挑明,简洁生动,性格鲜明。此戏还十分注重在简单的情节中丰富剧情,让人要有看头,如孙思邈与二弟子赶毛驴去长安,野外老虎伤驴。土地爷喝叱老虎:孙先生进宫为唐娘娘医疾,要“成其正果”,你同意就将头点上三点,不愿从着就将尾巴摆上三摆。老虎听话,点了三次头,表示同意,遂扑腾前去不见了踪影。老虎腾扑,驴蹄猛踢,老虎点头远去,土地转身化作村间老伯,这些细节表演都很活泼,这就有了意思来了趣味。可见皮影戏在剧情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丰富情节和细节,不仅能展现艺人多种表演的技巧空间,给戏带来生气,而且从他人或动物的对话、行动中有力地烘托主人公孙思邈不畏艰险势必成“王”的民间题旨。
剧中,孙思邈为娘娘诊病,可谓重场戏,用绵线脉诊,随以针炙巧治,顺利完毕,一挥而就,说明孙先生医道高超,但又感到有点过简。再一想,戏的真正意味与机趣却在“封官”和“追袍”这两场戏中。幸喜娘娘生下太子,“原是先生之功,寡人封你为都首臣相”。孙思邈回禀唐王:“出家之人不愿做官”;又赐银两,孙思邈又言:“出家人有了金银无处所用”,遂提出“情愿作一王位”之意。唐皇“哎呀”一声惊诧:“天无二日月,世无二君王!”孙思邈摇摇身子说,只是“情愿作一药中之王”。皇上大喜随赐天翅(乌纱帽)、大黄袍、玉带、箭杆鞋,“封为药中之王”,令其披红插花而去。谁料,这一赐封却引起尉迟公不满,怀疑孙思邈有“夺主江山”之心,遂急急领旨前去追袍。这又引出孙思邈“交天翅扳到顺天翅,大黄袍翻穿成大红袍”的妙趣来,又引出尉迟公追赶“牛皮药道”并与其击掌发誓的好戏来。剧情在波澜中尽显人物的个性与灵魂。戏末,虽有一抹“雪山升道归仙”终成正果的描述,我们不能简单认为这是“封建迷信”,这里的“神仙”却是人们对药王孙思邈的崇敬,也是对道家“天人合一”理念及老百姓对大自然崇拜意识的正常流露。
通渭这出农民的皮影戏不止是宣示了甘肃厚重的中医药文化积淀资源,也是在彰显着甘肃坚持“非遗”保护的新思路新成果。在我看来,皮影戏受到市场与今人审美变化的制约,在所难免,但这种不朽机趣的牛皮人小型演出形式仍在远乡有其生命活力,因为我们有限的大剧团几乎下不到那么多的远村僻户,他们不能没有自己喜闻乐见的文化生活;我们的哪一种艺术再“洋气”地“走出去”还是要回来,回到最大多数的基本群众中来,这才是戏剧生命之源。正因为皮影戏是传播中华民族人生观、价值观、美学观最为重要的载体之一,所以我们不可小觑。定西农民为守护、承传和发展我们的历史根脉做出了新贡献,其文化价值更需要人们的尊重与宣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