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宫的风

17.11.2014  13:52

    文昌宫的风 ,清澈,明净,有五谷的芳香,有翰墨的清香,记载着前朝旧事,收藏着春花秋月,从远古吹到今朝,又将从今朝吹到永远。

    文昌宫在甘谷大像山上。大像山是一座佛教名山,人文圣山。千百年来,被佛教文化反复地濡染,又被地域文明深刻地影响,可谓文化葱茏,文风郁郁。遥远的伏羲文化,厚重的儒家文明,博大的老庄学说,灿烂的佛学经典,浓郁的民风民俗,都在这里留下了深浅不一、浓淡不同的痕迹。而文昌宫正是将这种大像山文化畅扬到一个极致的地方。因而,每次登临大像山,我都要在文昌阁这座逼仄的小院里盘桓良久,燃一柱香,点一支蜡,不是因为迷信,而是因为对文化的一种景仰,对文人的一种敬重。尽管文化已不值钱。

    一个细雨微风的日子,我陪一帘秋雨去大像山,去大像山的文昌宫。烟雨朦胧中的大像山像一幅温润的图画,一首轻灵的小词,一位娴雅的女子,静静地守候着山川河流,日月星辰。这样的日子,离红尘很远,却离心很近。一个人的行走,轻松而自由。当我穿过牌坊,走过太昊宫,站在文昌宫门前时,天空露出了笑脸,春光满地。青石做的二十四级台阶,也好像刚从梦中苏醒,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让人不忍踩踏。大门敞开着,门首有一副砖刻的楹联,写着“阁凌碧宇迎朝爽,门对朱山映晚霞”,是高古的隶书,古风犹存,让人很容易想到古代。跨进门槛,那座久负盛名的文昌楼映入眼帘,这是一座重檐六柱六角亭式的楼阁,也是一座沾满文化墨香的楼阁,一座文质彬彬的楼阁。那些刻画在六角墙面上历久弥新的书画,常读常新的诗文,在潮湿的秋后,愈见岁月濡染后的风采。何晓峰的“兰竹图”依然飘逸着,马晞的“喜鹊闹梅图”还在热烈着,魏学文的《兰亭序》风采依旧,显示着一位老书法家深厚的笔墨功夫,而武克雄连绵不绝的草书,又疏放着一个文人雅致的情怀:“山头禅室挂僧衣,窗外无人溪鸟飞。黄昏半在下山路,却听泉声恋翠微。”品味着这一幅幅或清新、或圆润、或古拙、或清瘦的书画,让人感受到他们不同的人生阅历、不同的佛法心性。

    历史有时很长,长得让人一眼望不到边。历史有时很短,短得只有一转身、一回头的功夫。当我还沉浸在“兰亭”的优雅,“兰竹”的从容时,只一个轻轻地转身,一次慢慢地回头,却让我好像跌入到历史的冰凉中,再也无法优雅和从容了。那株曾经遭受过巨大创痛的古柏,就站立在我身后的不远处,它沉默着,似在提醒,又似在诉说。丰茂的树冠仿佛提醒人们,今日安定和平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又多么珍贵。而那片烧焦的树根又仿佛在诉说清同治二年那段血雨腥风的历史,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地方志上这样记述:“清穆宗同治二年(1863年癸亥),回民反清,夏历四月,焚大像山梵宇祠庙,毁塑像。”这是大像山史上的一场劫难。这场劫难使大像山所有木构建筑,连同它所携带的历史文化信息,所存留的时光痕迹一同化为灰烬。只有这株古柏,作为历史的见证,顽强地存活了下来。“楼构数椽容膝易,窗开三面会心多。”历史的书页频频翻动,而柏树无言。

    清风徐来,拂动檐角的风铃,铃声拉回了我恍惚的思绪。眼前的文昌宫,花香氤氲,真像100多年前的那天。那一年,是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那位被陕甘总督左宗棠称为“陇右读书人”的王权先生,在文昌宫,相约甘谷贤达,冀城文友,创立大像山文社。“每月朔望,人各持钱十五文付社长综理,违约者倍罚。届春秋二祀及浴佛日会期,则备具牲酒供品,前夕聚集阁下,虔奉香烛,清晨畲荐奠献如仪,魁阁之祭亦分往。将事祭毕,饮宴因之,讲论道艺,竟日乃罢。”为纪念这一盛事,满腹经纶的王权先生,写下了华美的《大像山创立文社碑记》。如今这块碑文就镶嵌在文昌宫厦房的南墙上,堪堪百年光阴之后,依旧翰墨芬芳,触摸上去,还留存着历史的余温。1980年5月,这里又创立了“大像山文艺学会”,吸引聚集了100多名甘谷文艺才俊,吟诗作赋,泼墨作画,成为弘扬古冀文化的一个重要场所。

    默颂着古色古香的碑文,盘桓在同样古色古香的文昌宫院内,我思绪万千,感慨良多。眼前文昌帝君前的香火,幽幽地亮着,不鼎盛,也不寂寥,但在万千的香火中,为什么唯有文昌楼前的香火馨香馥郁,长明不熄?数千年来,大像山下的甘谷为什么会有进士比肩,举人如云的景象?又为什么会在陇上享有文风之地、礼仪之邦的美誉?是因为文化吗?文昌宫的风,你能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