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歌雪域高原

14.09.2014  22:45

    牛金刚的这批山水画新作,没有描绘司空见惯的重峦叠嶂、林木瀑水、烟云村舍,没有时尚的乡土味和令人乐而忘返的田园野逸之趣。在画面上,我们也看不到近几年流行起来的“李可染热”、“黄宾虹热”而生发的那种笔情墨趣。我们看到的是梅里雪山的神奇、香格里拉的葱郁、穆什塔克峰的雄峙、香巴拉的银装、阿尼玛的秀色、诺尔盖草原的辽阔、祁连山脉的呼唤,这是牛金刚笔下展现的雪域高原雄伟壮丽的景象,是他“雪域山水”表现的主题。皑皑雪山、茫茫草原、山鸣谷应、空旷辽阔,这是古今画人很少涉足的领域。

    欣赏他的画,他的画如诗章,他多像一位行吟诗人,面对天高地阔的雪域高原,高声吟诵着一首首荡气回肠的不朽诗篇;品读他的画,他的画如放歌,他更像一位歌手,站在冰川之巅、江河源头亮开歌喉,让一曲曲高亢的雪山草原之歌在湛蓝的天空回荡。

    在当代画家中,牛金刚是为数不多的描绘雪域高原的画家,他一直以西北藏地的雪域景观为创作题材,沉酣天宇的崇高和大地的宽广,陶醉雪山的圣洁和草原的芳香。他的作品传达着一种苍茫壮伟的气概,散发着一种“超然物外、萧散简远、高风绝尘”的诗情。他出生在西北城市兰州,将门虎子的家世背景使他曾走进军营,有过军旅生涯的历练,锻造了他旷达的胸怀和不畏艰险的精神。他也曾求学中国美术学院,得名师指授,眼界大为开阔,认识迅速提高,随后他又在著名画家娄师白、王琦门下学习花鸟画和山水画,技艺日益精进。转益多师和广取博收的结果,使他深得传统笔墨之堂奥。或许因为性格的豪放坦荡,他生性不喜欢南方柔秀婉约的青山绿水,也不喜欢北方横断峭壁的巨岩深壑,却对西部大山大水情有独钟。当他一次次攀雪峰、登冰川,走过无人区、魔鬼域、黑水谷、石头城,越过戈壁大漠,冒着生命安危进行苦旅的时候,他的身心得到舒展、灵魂得以洁净、精神获得释放,雪域高原使他的胸怀变得宽广、意志变得坚强,他从那片荒原雪海中获得无尽的创作灵感。数十年来,他生命的艰辛与欢乐,创造的激情、思索与记忆,都依附于那积雪满山的天地,都在那片辽阔的雪原上展开。

    对于牛金刚来说,研究雪域,就是思索自己的生命历程;描绘雪域,就是表现自己的精神世界,永恒而博大的雪域景观在他内心深处始终保有其他任何事物所不可取代的感情力量。他喜欢描写草原上的青翠草木,而它们总是在艰难的环境里显示着生命的倔强,他最爱表现雪山的洁白无瑕,它们品性的美、形象的美与画家的心性、品格如出一辙,产生强烈的共鸣,使他与雪域高原结下了不解之缘。

    “雪域山水”是古人没有表现过的题材,传统的笔墨也没有可以借鉴的先例。牛金刚站在雪域高原,极目四野,以一位艺术家的全新视觉,带着当代艺术家的文化使命,运用自己创造的语言符号,表达

    自己的切身感受。正是由于这块圣洁土地的独特内涵和慷慨赠予,引发了艺术家独领风骚的愿望和志向,于是便产生了牛金刚“雪域山水”的独特画风,其突出特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特点之一是在近乎原生态的自然时空的选材中表现了有动于衷乃至富有个性追求的立意,创造性地把表现对象锁定在雪域高原的地貌特征上。传统文人画的笔墨似乎派不上用场,牛金刚不得不创造一套新的语汇去表现雪域的视觉效果。一方面,他以简洁化的构图与黑白灰关系的运用为山水画带来了现代感,其境象在大气磅礴中求天地宽广,幻化出永恒的律动,透露出洁净高华的气格;另一方面,大笔头的墨块、色块和墨色之间混融的出现开始减少了用笔的密度,水性和纸性的材料特征被强化出来,传统意义上的“笔墨”开始化解。他的山水画由此从微观笔墨的精粹度转换到图式的变化上,形成了高原与雪山“两段体”的新架构,即以水墨泼染与破笔散锋相结合的笔墨情韵画远景的雪山苍茫,而以勾斫皴染浑然一体的浓墨重色写近景的高原变幻,在连天接地的广阔感和空间感中,体现出自然的奇力,变古为新,奇妙卓异。

    特点之二是他的雪域山水思考最多的是色彩和水墨的融合。他的作品似乎在表明,如何在保持水墨意趣的同时,又能展示色彩的美性结构和神采意韵。他主张墨与色和,墨与色合,互为表里,相互生发。色彩的绚丽烂漫因墨的中和而归于和谐与雅艳,墨色的单纯淋漓又因色彩的融入而趋丰富与鲜亮,它们相互化合、相互渗透、相辅相成构建了“以色助墨光,以墨显色辉”的彩墨世界。如果说,牛金刚雪域山水出神的是在墨,那么出彩的是在色。他的思路是清晰的,语言是明确的,根基是扎实的,其主攻方向正是中国画领域有待于发展潜力的部分。在这个目标下,他创作了不少彩墨辉映的作品,如《丹露情》《高原红》《草原的风》《雪域积翠》《红胜霞》等雪域山水,都是他在新语境下的性情之作,达到了取法西方又变化融通的新气象。

    特点之三是牛金刚的雪域山水不以境之奇怪为高,而以平中求奇取胜,追求在平常的景色中画出自然、历史和生命的统一。其实任何高明的传统艺术,都不是情绪的发泄、直白的叙说,而是通过涵养心情、净化心灵,使真情实感升华为审美理想和精神境界。牛金刚就是这样的画家,他十分重视开掘传统山水画这种诉诸观者的造境方式,它所表现的精神是一种“深沉静默地与这无限的自然无限的太空浑然融化、体合为一。它所示的境界是静的,画家是默契自然的,所以画中潜存着一种深深的静寂”(宗白华语)。面对牛金刚的山水,我们不仅体验到那种不曾被人表现过的情调、氛围、境界,也体验到画家那种独到的观察自然方式,去发现自然中不曾被人注意的美。他把雪域山水感情化了、生命化了、理想化了,吟唱的是自然之歌,流淌的是自然天趣。这样,牛金刚的艺术创造便和沿袭传统、陈陈相因的古今山水拉开了很大距离而显示出创新的特色和现代意味。

    牛金刚的雪域山水所以独特动人,在于他创造了不与人同的意境:一块块积雪满山的圣地,一缕缕来自高原的清风,一片片不染纤尘的净土,这是直抒胸臆的抒写,又是酣畅笔墨的泼洒,这是无拘无束的创造,又是全新的山水精神的开发。既在恢宏的境象中充满对雪域世界冰清玉洁的感动,似乎又在神游其间的苦思妙想中透露出对雪域奇观的惊叹和敬畏,不仅画出了自己的直觉感受和心底的悸动,也画出了所见、所思、所想,以及语言文字无法表达的意蕴。

    毋庸置疑,牛金刚自成面貌的雪域山水,已经在如今名家辈出的山水画坛独树一帜,但他依然壮心不已,自强不息。他正年富力强,也深知艺道无终的道理,决意扬长避短,端人品、扩学养、多实践、勤思考,不看别人的眼色行事,也不以别人的步履闯世界。他是一位用绘画张扬艺术主张的人,他的豪气、才气乃至对艺术的真诚,一一写在他的作品里。“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而今,牛金刚正跋涉在这样一条看似寻常却奇崛艰辛的艺术征途中,总在不停地深化对生活的理解和认识,总在锤炼自己的艺术语言,总在自觉地精研和完善自己的艺术样式,从而使自己的艺术风格更加鲜明,更加光彩夺目。

    (作者系著名国画家,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