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

    Youdadpig，dutI1oveyousomuch.

    小时候，三年级，我跟爸爸住在工厂的单身宿舍，这位粗线条的粗心工人，他只管我两件事:1.吃饱穿暖;2.考试卷上的分数要达到要求，95分以上，最好100分。

    那时我刚从老家转学到南昌，小朋友间有两个游戏是我没有见过的:弹珠和拍画片。跟我在老家擅长的任何游戏都不同，它们那么诱人，我简直要疯掉了，因为这两种游戏都是有准入门槛的。

    MoΠey。

    我没有钱，但是我一定要玩那两个游戏，否则跟不上时代。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爸爸的口袋里拿钱，事实上就是这么进行的。

    这位工人实在是太大意了，过了很久才东窗事发，事实上连账目都糊涂了。最后我被带到电工车间后面另一个车间，那个院子里堆满了用来制造耐火砖的原料，一种白色的不规则硬物，到处是尖锐的角。我被喝令跪在上面反省自己的行为，直到膝盖流出了血。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类似的案件再也没有发生。而那个黄昏迄今依然像昨天一样刻在我的大脑中，不是因为膝盖上难忍的疼痛，而是爸爸脸上痛苦的表情。那时他还算年轻，也没有白头发，一个人带着我住在单身宿舍。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儿子，他出生时我发誓要跟西方文明一样把他当朋友，绝不打骂他。

    小打小闹汗牛充栋可以忽略不计，九年多过去了，狠揍过两次。

    因为他拿回了小朋友的笔和本子，并没有征得对方的同意。当然，第二次之后，类似事件再也没有发生。

    挨揍时，尤其第二次，那孩子号啕大哭，试图哀求我停下来。我没有应对方的要求停下，但我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如刀绞。我同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那个黄昏。

    事情可能也过去了。但是，新的历史会随之而来。他会偷偷玩被禁止的游戏，他会放学不回家跟几个老友躲在某个地方玩天黑了都不知道，他会躲在网吧，他会提前很多时间有女朋友，他会误了考试，他会有莫名其妙让你难以忍受的逻辑，如此等等。

    我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样从一个微小的贼走上正道的，中间细微的过程实在无法拼凑起来了。后来的少年和青年时期，我有一段时间对父亲很不满意，觉得他简单粗暴———嗯，事实上他确实也就是这样的。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我大约二十七八岁时，虽然我完全搞不懂这种变化的内因，但是它的结果令人欣慰:当年那个壮实的工人已经是老态龙钟的退休工人，他比以前更加固执更加难讲话更爱看新闻联播，但是他居然肯听我的话。

    嘿嘿，并且这种情况持续有十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