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故事】不灭的记忆1965年,成昆线上的甘肃兵
原标题:兰州故事 不灭的记忆1965年,成昆线上的甘肃兵
讲述人:齐肃生 原铁道兵第五师战士 曾任兰州市文化馆馆长
在金口河大桥架设铁轨
桥墩高耸入云
在大渡河边悬崖上施工的情景
齐肃生退伍前的留影
刊载成昆线通车消息的《铁道兵》报
当兵是人生中最为难忘的经历。作为一名曾经的铁道兵,他们的从军经历更是人生中难以磨灭的印记。
成昆铁路,曾经被誉为世界上三大人工奇迹之一。这条长达1083公里的铁路,在西南的崇山峻岭中穿沟越谷,将成都和昆明连接在了一起。这条铁路,从海拔500多米的川西平原出发,一路直奔海拔1900多米的云贵高原。在当时这条铁路既是在世界上地质地貌最为复杂的地区修建的铁路,也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国家“三线”建设中最为重要的通道之一。早在解放前,就曾有修建成昆铁路的设想,但请来的外国设计师初步踏勘后,认为那里不适宜修筑铁路。这位设计师曾断言,在这样复杂地质条件的地方修筑铁路,不出十年,铁路就会因为地质灾害而变成一堆废铁。结果,真是这样的吗?
如今,于1970年建成通车的成昆铁路,已经运行了40多年,它依旧安然无恙。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当年修筑成昆铁路的战场上,曾有一群甘肃兵为之流血流汗。在六七年的施工建设中,这些陇上男儿,为成昆线付出心血,乃至生命。曾任兰州市文化馆馆长的齐肃生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就让我们聆听他讲述的一群甘肃兵奋战在成昆线上的往事。
25团,甘肃兵占六分之一
修筑成昆线,在当时是一个巨大挑战。最大的困难是如何穿越难以计数的大山和峡谷。在这些地方施工,成为参加修建成昆线铁道兵们最深刻的记忆,也是我们铁五师25团中甘肃兵的最难忘记忆。
我是1963年参军的,当时,和我一起分到25团的甘肃兵有四五百人。到了修成昆铁路时,虽然调动、转业走了一部分,但这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在全团3000多人中,甘肃兵占了六分之一。说实话,没有参加修建成昆线之前,甘肃兵很少见过如此陡峭险峻的崇山峻岭。这也算是开了眼界。
成昆线,从成都到昆明,沿途要跨越雅砻江、大渡河、金沙江、牛日河等众多河流。这里大部分属于横断山区,地质条件复杂程度在世界地质史上也是闻名的。成昆线从海拔500多米的川西平原出发,然后上升到海拔2280米的高点,再逐次下降,到1900米左右的滇西高原。在当时的施工技术下,尚不具备打通超长隧道的技术,大功率机车也还没有,要翻越高山,大多选择延长线路,走“之”字形来解决机车爬坡的问题。所以,线路不停地跨越河流,而且是多次跨越同一条河流,其中49次跨越龙川河及其支流,13次跨越牛日河,一路上平均1.7公里就有一座桥梁。
我们这支队伍自成立后,就南征北战。在大兴安岭地区,我们修过铁路,在西南山区修过铁路,是一支久经考验的部队。最为难得的是,团里有一大批来自甘肃的兵,虽在异地他乡,虽然工作艰苦,但在工作之余,能和老乡聊聊天,也是很大安慰。
为修建成昆线,在西南铁路建设工地指挥的调动下,调集了铁道兵一、五、七、八、十共5个师的18万名将士,再加上铁道部的几个工程局以及数万民工,共动员了30万人参与会战。
动员如此大的力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机械化施工水平低,只能是人海战术。不过,我们听说要上成昆线了,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为啥?因为毛主席曾经说过,成昆线要快修。他还说,成昆线修不通,我睡不着觉,没有钱拿我的稿费去修建,成昆线修不通我骑着毛驴去。当时,国际局势也异常严峻,我们面对两大超级大国的围攻,成昆线自然成了三线建设的重中之重的战略工程。
高山峡谷,车站就修建在桥上
我们铁五师,师部机关原先在云南宣威。为了成昆线,师部搬迁到距工地不远的四川米易县。现在看来米易是个好地方。这里位于四川省渡口市(今攀枝花市)的东北部,安宁河下游,林矿资源非常丰富,自然风景也很优美。县城很小,就是一条街,沿街有数十间店铺而已。房屋大部分很简陋,只有县政府机关和邮电局是砖木结构的。不过,当时我们哪有时间欣赏风景。
1965年10月,我们铁五师的各个团队,就逐渐进入工地了。我们团承担的任务很重——修建金口河大桥。
这座桥的设计和施工,在当时是一个奇迹。为什么这么说呢?金口河大峡谷一面靠山,一面是水流湍急的大河。《解放军画报》曾刊登过一组修建成昆线的照片,其中就有一张是金口河大桥施工现场的。大桥施工时,我们选择枯水季节,河水仍旧湍急,战士们将粗大的麻绳绑在腰间,吊到悬崖上,开山施工,稍有不慎就会牺牲。
峡谷陡峭到了什么程度,连修建车站的地方都没有,这怎么办?设计师发挥了他们的才智,将车站就修建在了大桥上。为了解决施工难题,大桥的桥墩并不像普通桥墩那样一次性浇筑起来的,而是采用了新的施工办法,用一块块的方柱组合起来的。这样,在减轻重量的同时也降低了施工难度,还降低了火车通过时震动带来的影响。这座桥修好后,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
为了完成任务。战友们不仅付出了血汗,也付出了生命。金口河水势汹涌,给我们施工带来了诸多不便。为保证施工进度,团里在河上架了简易便桥。有一天,炊事班的战友给工地上送饭。天气不好,下着小雨,到处雾蒙蒙的。而圆木搭建的便桥,经过战友们的反复踩踏,很多地方已经非常光滑了。下雨后,就更滑了。炊事班的战士挑着饭菜,过便桥时,不留神,脚下一滑,连人带饭菜,就滑入了金口河中,为修建成昆线付出了生命。
1999年,我退休后,故地重游金口河,找到了当年我们工作的地方,看到我们建成的大桥依旧稳如泰山。唯独遗憾的是,当年我们所立的石碑找不到了。那块石碑是我们团施工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后,团机关在桥头竖立的。后来,却不知何故被砸了。
所幸我在桥下的草丛中找到了那块断碑。石碑虽断,但记录我们铁道兵的荣耀却无法割断。
滑入大渡河的排长,只找到一条皮带
现在,铁道兵早已撤销了建制。但对于我们这些老兵而言,铁道兵是永远存在的。它存在于我们的血脉和灵魂中。前几天,我路过一处地铁工地,看见施工牌上写着的工程队的简介,其前身为铁道兵某某部队,顿时觉得亲切得很。
修好金口河大桥后,我们又转战到大竹岭隧道。这条隧道全长1000多米,由一营负责施工。当时,采取了双向开挖的办法。此时,施工任务更加紧张,战友们的压力非常大,大到了什么程度?
西南铁道建设工程指挥部,每天都要出工程进度的简报。等于说全线各个工地都在比赛,谁家落后,谁家先进,一目了然。团里也想了各种办法,在确保质量的前提下加快施工进度。团政委柳忠敏也下到连队。他在隧道口支了个小帐篷,摆上一张行军床,一把折叠椅,帐篷杆子上挂着一部装在皮包中的军用电话机。这就是政委指挥部的全部家当了。
赶进度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加班加点,人休息,机器不停。隧道中的施工难度不小,尤其是西南地区,地下水非常多,战友们经常在齐腰深的水中施工。这并不是最困难的,最困难的是用风枪的战友们。隧洞的施工面上通风条件很差,而风枪操作中会产生大量的粉尘。三层的纱布口罩根本不起作用,而能起作用的“猪嘴”状的防尘口罩很少,因而,操作风枪时,大家都不戴口罩。那咋办?只能轮流上,实在顶不住了,就到洞子外面休息一阵。
一车一车碎石从隧道中拉出,倾倒在修建于悬崖边的废料场,然后被滚滚的河水冲走。这中间有道工序,需要人上车将碎石扒下。为了赶进度,每个人都睡眠不足。负责扒碎石的一个排长,坚持干了几昼夜后,实在困得不行,脚下打滑,不慎滑入了大渡河中。滚滚河水,瞬间将他冲得不知去向。部队上动员沿河各个工地、地方民兵搜救,最后只找到了一条他的皮带。也正是我们这些铁道兵的付出,保证了一条条交通大动脉的建成。
前几年,老铁道兵们聚会时,我将牺牲的老排长的事迹,编了一个小品,给老战友们演出。看着曾经熟悉的情景,老兵们个个热泪盈眶。成昆铁路修建中,基本上一公里的铁道,就有一位铁道兵牺牲。可以说是青山处处埋忠骨。
文/图 首席记者 王文元
(资料图片由记者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