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蒂娜
并不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象牙市场每个很局促的摊档里少说也有三四百件民间工艺品挤在一起,哪个都抓你眼球都让你看不够。所以等我终于抬头仰视时才看到了她——不,应该说是她一直从最高一层的搁板上冷冷地瞧着我。
来前就知道,非洲的木雕是雕刻艺术中的奇葩,其中乌木雕最为珍贵;还听说他们的人物雕像一般不表达喜怒哀乐情绪,超凡脱俗、遗世独立云云。这尊黑妹子头像正是乌木雕,只是她的表情却这么生动夸张地愤怒。
一好奇,就去隔壁档看,尺寸一般大,模样儿也差不多,只是看上去没那么气冲冲,为什么?抱下来仔细瞧,这丫头眼珠儿没那么鼓,上眼皮略略下拉一点,上嘴唇也没撅那么高——立刻就不愤怒了,但却忧郁了。
我不知道这个少女叫什么名,我在加纳就认识一个叫蒂娜的可爱的嫲达姆,就叫她蒂娜吧。愤怒的蒂娜,忧郁的蒂娜,我选哪一个呢?又看了一尊木雕,一块整木头镂空雕的母与子,看不出眉眼嘴鼻,只有柔和的流线流来流去,洗练的刀法中仍能感受出浓浓的舐犊之情,一点不冷漠。
不管是蒂娜们,还是大象、犀牛、长颈鹿;甭管是风格粗狂洗练,还是精致细腻,它们都透露着作者的内心深处。非洲的众多雕刻者们没听说过谁特别有名,他们说自己是“衔着刻刀出生的”,生来就喜欢雕刻;他们刻的不是艺术,而是灵魂;灵魂怎么能一样怎么能复制呢?
有天下午溜达到忘年交“蚂蚁”带我去过的艺术品展览中心,进大门,不过几座帐篷,有些还闭着门。
主展室都是精品,但不见蒂娜。小勺子、小梳子、小灯台,精致得无与伦比。花布、围巾完全不同于象牙市场中的那样色调艳丽,清雅特别得你用什么词都形容不出,价格也高得你直抽凉气。但是一律不准拍照,我逡巡一周饱过眼福后遗憾而出。
意外的是,帐篷之间散落着一些雕塑——确切地说是废旧汽车零件焊接的人物、动物——仪表是脸,后视灯是脑壳,大螺丝小螺丝焊一起便是挽起的纂儿,反正那些破烂都化腐朽为神奇了。
看那一组是四人吉他乐队,那一组是母与子;那一组,大小几个车轱辘做了身子的火烈鸟好像正在飞跑。他们很丑,但很喜兴,很奔放,很有特色。虽然是废物利用,但是也承接了木雕的艺术真谛——表现强烈的个性。
展览中心门外,发现一小屋,里面墙上挂满了五彩鲜艳的草编织品——提篮、小背包、遮阳帽,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还是回头去象牙市场,请愤怒的蒂娜吧——最后决定选愤怒的蒂娜,是因为她背上有一大片浅棕色,很特别。
乌木也叫黑檀木,树皮深褐色,皮下白色木质柔软,最里面才是坚硬的乌色;如乌色中间有浅棕、黑白者,最为珍贵。
躺在我箱子里的蒂娜过关时差点被当成整根象牙或犀牛角扣下,她大大地愤怒了一次,可把我吓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