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古会

27.05.2015  14:43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一年一度的三月二十会又到了,这几天心里也升起了缕缕思乡情绪。阔别已久的妻儿老小,亲朋好友,一切可好?家乡的古会今年有没有唱戏?虽然说如今古会没有前些年那么热闹了,但在十里八村中,还算数一数二的。小时候的过会别提有多热闹了……

古会从三月十七晚挂灯,到二十一晚闭幕,一般连续唱秦腔戏四天五夜。摆摊设点的商贩等唱完戏后,还要交易上七八天才徐徐撤走,可见其人气和影响力。

从三月十四五起,全村便洋溢着喜庆的气氛,特别是大队戏楼和广场,更是热闹非凡。在提前十几天用白灰粉划占的位置上,来自外地的大棚歌舞,马戏团,已提前赶到,正忙碌着搭棚建台。蹦蹦床,碰碰车,游戏机,台球案已开始营业……戏楼上,一对高音喇叭正在吼着从楼后村委会办公室的双卡录音机播放的秦腔乱弹,村长时不时还会自己广播一段:“啊外,村民同志们,请注意啦,三月二十交流会即将来临。

为了营造一个和谐美好,卫生干净的村容村貌,哦,村容村貌。希望各村民尽快把自家门前,或占用会场的粪堆,麦草摞子,玉米杆都清理干净,哦,清理干净……”趾高气扬的油漆师傅身绑安全带,嘴里噙烟,左手端漆罐,右手捉漆刷,正吊在高处描金勾银,彩绘门面,漆迹斑驳的戏楼逐渐变得焕然一新,戏楼中间“五村大礼堂”五字被漆得亮铮铮地闪眼,左右边上一对石狮油得绿森森摘光,雕的龙,刻的凤,被刷得栩栩如生……看得戏楼下围观的人啧啧称赞,都说这匠人刷子硬成,有一把好刷手,待明年把房盖起让他把门窗也油一下。在不远空地上,娃伙有的在玩游戏,有的在学骑自行车;蹬三叉的,上了梁的,坐勾座的,绕着广场转圈圈。有的在自行车梁上还裹着厚厚一卷布,那是为防止久坐把裆磨肿垫青。

十七晚七点半,在一长串震天的鞭炮声过后,张灯结彩的舞台上喇叭弦索、二胡板鼓响起,秦腔开演。台子下黑压压人多的就像麻蜂窝。五六个手拿竹棍的治安人员四面巡逻,以防有些逛三二流子乘黑起哄,发生拥挤踩踏事件。不爱看戏的年轻情侣们,则隐在黑影洼或摞子卡,交头接耳,耳鬓厮磨。爱看电影的都围在电影场场。有嗑瓜子的,有吹口哨的,有看过片子,边看给别人边讲的。银幕背后看的人不多,银幕前,来的早的占了前排坐着看,后排的站在凳子上搭踮脚,来迟的看不着的有的站在摞子上,有的就骑在了树杈上。一伙爱骚轻的捣乱分子,有时会抓把沙子或面面土往前排扬,引起场场阵阵骚动和谩骂声不断。

过会的几天里,村里人天不明就起床安顿了。先把前后院打扫干净,土院洒上水,再和点食把猪喂了,就去村头撵会来的菜摊摊上买菜预备中午待客的盘子。有的菜在门口也能买到,切一块凉粉豆腐,再端几盘蜂蜜粽子……

村里唱几天戏就待几天亲戚,戏子演员由队上分配到户轮流招待。二十正会那天最热闹,跟会的人最多,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没亲戚的人,就把骑的车子记在村口专门存车子那里。有亲戚的提捆麻糖、干点心,罐头,推着自行车,跌死半活从人群中挤,挤得满头大汗,礼裆夹烂。这还算轻,夹睡着或把小孩夹丢的大有人在,喇叭上时不时会通知遗了孩子的家长去村委会领娃娃。还通知跟会的人要注意钱包,男娃娃戴的项圈,女娃娃扎的辫子,都是贼娃的目标。因为树大招风,会大招客,来自天南海北、三教九流的啥人都有。一个连一个、妆僧扮道化缘骗钱的,偷里抢里,坑蒙拐骗的……

中午十点半,高杆炮过后,唱戏的唱戏,看戏的看戏。服装统一,头扎白巾前去大庙点钱两的锣鼓队声势浩大,鼓钹震天。三辆轻骑在前鸣笛开道,柳木腿社火尾随其后,扮有红脸关公,黑脸包公,财神菩萨,白蛇许仙等等,令人叹为观止。庙门两侧,摆着卖香蜡,纸钱,抽签,算卦,乞讨的摊摊,争着抢着招呼进庙的游人。香烟缭绕、佛经声声的庙里,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接踵摩肩,上布施,求平安,再让神婆伐个神,在身上拍拍打打一番,以求个身体安康,家人平安。

广场上,马戏团、大棚歌舞的门口,摆放着一幅幅彩绘着演出内容的大幅宣传画。高架子台上,卖票的手拿话筒,嘶声吆喝宣着,“精彩节目,马上开演,天下绝技,吴桥杂技,空中飞人,铁枪戳喉……”“进场了,进场了。不要犹豫,不要徘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南国摇滚红歌星……”“大人十块,小孩五块,十块了十块了,一盒烟钱,就能看一场精彩的演出……”一家比一家说的好。舍得花钱的进去看脱衣舞了,没进去的站在外面看出来招惹人的舞女们扭腰摆臀。个个青春亮丽,上身只穿胸罩,下身仅有内裤。年轻人看得眼珠都要滚了出来,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则看得清鼻涎水淌下来也不知道去擦。女人们有的骂自家男人不正经,有的则指指戮戳骂那些舞女说,谁家育的那卖皮货女子把德就损净了,不要一点皮脸么……

会场的录像馆、照相馆,也吸引了不少人。卡拉OK更是排不上队。腔好歌声优美的,五音不全乱嚎的,都争着去唱。一首歌一块钱,虽然贵,但能过过歌手瘾。唱渴了就去买一杯五颜六色的色素糖精水。或去到掀着自行车,戴个白箱子的师傅跟前买根冰棍或雪糕,解渴清热。

会场来撵会的吃食摊摊很多,有面皮,猪血,醪糟,酒夫,臊子面,羊肉泡,甄糕,搂搂凉粉,蜂蜜棕子,水沙包子,还有炸麻糖的,炸油糕的,要吃啥有啥。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吃食的飘香味,引诱得人吃了这个还想吃那个。

会场卖啥的都有,锅灶上用的风箱,案板,锅碗瓢盆等等。农具有背斗,簸箕,扫帚,镰刀,梯子等等,应有尽有。还有扯布卖衣服的,补牙剃头的,无痛穿耳取痣的,卖狗皮膏药摆书摊的,配眼镜修表的,抓奖套圈圈的……各行各业,能人辈出,每个摊位都围满人。戏楼偏巴老汉棋摊更是人声鼎沸。主战的两人基本上就是摆棋柁的,因为身后“背着”观战的人群中会有人抢着走棋。虽然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谁能忍住。有的抢着“对车”,有的喊着“将君”,“”声震天,唾沫星子横飞。有时两人为下棋还会提鞋底拿烟锅顽在一起,令人啼笑皆非。

离会场较远的摊位就是卖木方的和牲口集。木料种类很多,桐木,松木,柏木等等,有人来买去做门窗家具,有的则为父母提前预备一副寿材,以了却老年人的心愿。牲口集上卖猪娃的,卖鸡、马、驴、羊、兔、牛的,种类很多。除了买卖双方,还少不了拉扯生意的中间人经纪。经纪从中抽取介绍费。买家或看看牲口毛色,或掰开嘴看看牙口,或牵着走几圈看看腿脚走势,等挑好中意的后,把经纪叫到一边,两人拉着手,掰一下指头,暗中商量好价格,再和卖家通个气,讨价还价一番,你让个价,我加点钱,直到成交,皆大欢喜……

热闹的气氛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二点左右,人们才嘻嘻哈哈争先互讲着戏曲和电影的内容,意犹未尽地渐渐散去。

近些年,随着社会的发展,新农村的建设,戏楼广场从原来的黄土地面硬化成了干净的水泥地面,修建了阔气的村委会大楼,供人活动锻炼的游乐场和花园亭台。却严重缩小了会场的面积,以前宽阔的会场没有了,热闹的场面消失了。古会渐渐褪去了它的魅力,早年盛况,只留在了记忆里,时而会出现在梦里……

(文/李永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