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波:年味

10.02.2015  19:18

  小时候,最喜欢过年,当日子刚一拐进腊月,我便开始盼年了。当时,我们家在村里,算是比较殷实的家庭,父母都在矿上工作,父亲曾经下过煤井,工资待遇非常好,家里人口也不多,只有我们兄妹三人,我、小妹和小弟。每到过年,父亲心盛,他兄弟六个,我们家算是经济收入高的家庭,父亲出头,又肯吃亏,到了割肉的时候,各家都会主动把钱交到父亲手上,不够的父亲出,赶集的时候,父亲会赶回一头猪。杀猪过年,成了我们家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别看父亲平时花钱吝啬,可一进了腊月,父亲口袋里的钱象流水一样淌,我们孩子喜欢放鞭炮,他早早就买下鞭炮,多数情况下,在我们村,我家燃响新春第一响。也就是从那时起,晚上便会听到零零碎碎的鞭炮声了。

  早让人感觉到兴奋的是,跟着父母去赶集。家乡每周两个集,只要有空,父母都会带着我们去赶集,为了让家里崭新一片,母亲会扯许多花布,红的,粉的,绿的,花的,然后开始没日没夜地做,到春节那天,我们家铺的盖的用的,焕然一新。家乡的集是丰富多彩的,卖什么的都有,小妹喜欢吃糠葫芦,一只糠葫芦,小妹一天就不再要别的食品了。我跟弟弟爱吃花生,父亲为了不让我们兄弟闹,便买一大把花生,我们只顾了吃花生,便乖乖地跟在大人身后,不哭不闹了,可等花生吃没了,看到糖果要糖果,看到玩具要玩具。碰到父母高兴了,还会给我们兄弟俩每人买上一只玩具枪。有一次,我们村有个老木匠,专门做了几把精制的小手枪卖,那手枪被老木匠漆黑了,非常逼真,当看到这几只木制小手枪后,我跟小弟站在人家的摊前不走了,逼的父亲没办法,还是每人给我们买了一只小木枪。当时,象我们这般大的孩子,能有一只小木枪,可真是了不得,小伙伴们都争着跟你玩,为了玩会儿小木枪,我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看到他们围着我转,心里特别痛快。直到赶集往回走时候,我们丝毫不觉得累,还主动帮着父母拿东西。

  日子一天天往前走,年味越来越浓,母亲每天都在采购物资,首先是穿的,我们兄弟好说,一律蓝色黄绿色,小妹则不同,小妹要花布,只有花布才能做漂亮的衣服,小妹挑剔,不满意了,就开始哭鼻子,直到母亲给她买到了她看中的花布,她才会破涕为笑。小妹除了她喜欢的花布衣服,还喜欢穿皮鞋,只买好了这两样,按说小妹过年的愿望就该达到了,可到了分鞭炮时,有奶奶的支持,小妹还属强硬派,非要跟我和小弟玩会儿三国演义不可,看我们争来争去,父亲窝在一边抽烟一边乐,只有母亲口里直嚷,让我做大哥的多礼让着小妹,这我哪干,如果这样的话,过年我也要穿皮鞋,小弟听了,也要皮鞋,气得母亲一边说,你们还要皮鞋?当初,你们哥俩买小木枪怎么说的?我无理,见我不言语,父亲偷偷告诉我,他已经悄悄多给我留出了鞭炮。直到这时候,我才象大哥一样,对小妹礼三分。当母亲知道了这事,直埋怨父亲多事,让孩子们吵吵闹闹的,不象个当父亲的。而父亲则说,只有这样,才有年味儿。

  然而,最兴奋的是晚上吃饭,为了能放鞭炮,我给父亲热上酒,端到父亲面前,哄着父亲给我几包鞭炮,父亲高兴了,借着酒劲,便悄悄拿给我一包,我背着小妹小弟,悄然出门,围着村子放鞭炮,那种心情非常愉悦,当把一口袋的鞭炮放完了,回到家,觉也睡的特别香甜。

  转眼就到了腊月23过小年,父亲割来五花肉,那时候清一色的白菜,母亲剁肉馅子,擀皮子,包饺子,父亲在炉子上烧上几个菜,而奶奶则去院子里请灶王爷,大家一阵紧忙活,晚饭是丰盛的,大家入席,我们一家子,幸福地喝着吃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过了小年,年味突然撞进脑壳子,象一团浆糊,浓的化不开了。倘到了晚上,几乎能听到家家燃放的鞭炮声,象我们这样大的孩子,学校早已放假,贪玩,吃完饭没事了,装上一口袋的鞭炮,去街头上放鞭炮,玩的很开心。而大人,则开始预备年下的菜了。父亲是我们家的大橱,他会做许多菜,肉干、香肠、炒豆子、豆腐箱子,凡是父亲会做的菜,他几乎都要做出一点来。最绝的是,父亲做的家乡酥锅最有名,那时候,天气寒冷,几乎没有暖冬,父亲做的菜我们能吃到二月二。

  然而,要想做出这些菜,总也缺不了猪肉。腊月26是家乡的集,父亲带上我几个堂哥,还要带上一书包的钱,赶着一辆地排车,去赶集,当看好了哪头猪,讲好价,上秤,把钱给人家,父亲一根树枝便能把猪赶回家了。有时候我纳闷,父亲买猪时,为什么非要带上那么些人?父亲说,一是为了壮威,人多了,卖猪的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二是让亲戚们知道,这猪花了多少钱;三是让大家也赶赶集,快乐快乐。这天,除了青菜之外,几乎所有过年需要的物资都买好了,往回走的时候,地排车上的物资满满的,直馋的人流口水。

  把猪赶回家,大家在父亲的指挥下,开始杀猪了,杀猪是极讲究的,父亲专门请来杀猪的,这人杀完猪,不要钱,只要猪的一套下水。我们堂兄弟多,大家一起把猪按倒在地,父亲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猪捆牢了,此时,大家齐刷刷把猪抬到一个木架子上,那杀猪匠一刀子,便捅进了猪的脖子里,顿时,猪一声惨叫,一汪鲜血喷泻出来。

  猪杀完了,那人好手艺,10几分钟功夫,一头猪在他刀下,便成了一条条肉段。他提着一套猪下水走了,父亲便喊来伯伯们,开始分肉,当时,大家都不乐意要肥的,父亲让大家挑选拿走了,剩下的全是我们家的。

  有了肉,父亲会忙到腊月29,煎、炒、炸、汆、炖、溜、炝、烩等,父亲使出18般武艺来,摆满了我们的厨房。而我们兄妹三人,则跟着母亲的屁股后面打扫卫生,母亲心细,直到把屋子里打扫的一尘不染了,才算作罢,所以说,我们都乐意跟着父亲干活,不愿意跟母亲打扫卫生。

  我们跟奶奶一个院子,直到年30下午,大家什么也不干了,一起聚到奶奶的屋子里,奶奶把地坑烧的温暖如春,此时,各家把自己家最拿手的菜来,啦呱一直持续到晚上,到了吃饭的时间,父亲做一大桌子菜,奶奶上坐,儿孙们也坐下来,吃团圆饭。

  那时候的除夕我们几乎是不睡觉的,陪父辈们聊天,实在困了,刚迷糊一阵子,便听到耳边的鞭炮声震耳欲聋了,我不甘示弱,马上起床,拿上鞭炮就跑出了门,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一夜,天一蒙蒙亮,我和小弟带上喜欢的手枪,便加入了拜年的大军里去了。

  我们家拜年的人格外多,小伙伴们不为别的,就为来我们家能吃到好吃的,如花生,这在别人家是没有的。有些小伙伴为了多吃点,能来我们家拜年好几次。父母看到这些小伙伴,开心地笑了。

  拜年大潮过去后,我们能睡一下午。当我们从梦中醒过来,看到屋子里一片冷清,心里顿时一阵清凉感,下一个年头又开始该盼了。

  作者:彭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