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新：看母亲缝补

　　作者：张立新

　　慢慢明白了，幸福，是要到一定年龄，有过一定的阅历，才能够真正领悟的。

　　父母已经七十了，尽管身体还好，但我越来越觉得，时光的残忍，像一把刀，在犀利地划过，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于是，我特别珍惜，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像要抓住时光的流沙，哪怕该走的终归要走，但握住的过程，就是幸福而温暖的事。如今，哪怕是和父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天，吃饭时给他们夹几筷子菜，陪他们去外边散散步，都是我要握住的幸福。

　　这是个周末，天阴沉着，母亲站在窗前，向街上望。高兴地说，咱买的这楼就是好，站在窗前，满街的热闹，就在眼前呢。看母亲高兴，我也走过去，陪她一起看窗外。屋里稍稍有些暗，母亲站了一会，便离开阳台，进了卧室，取出针钱盒，找出一堆袜子。我笑了，没说话。这是我和儿子都喜欢穿的白色运动袜。平时，母亲将磨破的拣出，另放一处，现在有时间，看来是准备缝补了。母亲拿出针和线，穿了半天针，没穿上。“不用补了吧，怪麻烦的。”我笑着劝她。“袜子都好好的，底下破个洞而已，补补和新的一样。”母亲又穿了两次，还是没穿上针线，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念叨着：“不中用了，不中用了。”一边喊我过来帮忙。

　　我替母亲穿上线，问她：“想看电视吗？”母亲连连摇头：“乱七八糟的，不看了。”于是，我坐在凳子上，看着母亲缝补，和母亲聊天。听她讲起，以前家里的沙发布、枕套，都是用碎布一块一块拼起来，五颜六色的，很好看，还结实，但费时费力。家里买了缝纫机，竟惹来全村人观看，似乎用机器缝补衣物，是不可思议的事。“现在生活好了，谁还穿补过的袜子呀。”母亲感慨说。“我穿，你孙子也穿。”我毫不迟疑地回答着。其实，我并没有说谎，因为现在脚上穿的，就是母亲缝补过的袜子。

　　太阳出来了，阳光很弱，却特别暖和。我就这样一直陪着母亲，看她将左手伸进一只袜筒，在破处垫上一块小碎布，右手从碎布边沿，一针一线地穿过。我边和母亲聊天，边拿起一只补过的袜子。针脚很细，很平整，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这块补丁。母亲又拣出一只袜子，这只袜子破了好几个大洞，应该不能穿了。母亲将这只袜子剪成大大小小，两指宽的好几块，拿一块垫在另一只袜子的里面破处，又细细地缝了起来。印象中，这样悠闲、舒适的日子似乎很久没有过了。虽然经常在父母身边，但整天忙忙碌碌，跑东跑西，回头来想，又不知到底忙了些啥，不由心里有些感慨。今天不打算出门了，我准备就这样，静静地，守候在母亲身边。

　　母亲还在低头，补着最后一只袜子。我微笑着，看她一针一线地缝补。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忽然像哽咽了一般，心里一阵温暖。和父母在一起的这些片断，我要保存在记忆里，在时光中一点一点地延伸，化成幸福的剪影，永不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