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曲折归旅
作为业务人员,天南海北地出差实属家常便饭,但临近春节时还要风尘仆仆地赶往异乡却颇感无奈。毕竟除夕在即,那是无论如何也得及时返回家中吃年夜饭的。只是人同此心,回家的路拥挤而漫长,况且那年南方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大雪,冰霜阻隔,交通愈发不便。我正是怀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上海的,全没了往日踏上归途的兴奋,当然更不曾预料到归家的路竟是如此充满波折,几乎为生平所仅见。
那年大年三十前夕,我在上海匆匆办完公务,立即赶往机场。上海雪花飘舞,给这个国际大都会增添了几许异样的情调。可惜,此时早已无心看风景,只是祈祷归程一帆风顺,千万不要像来时那样,飞机一晚点就是几个小时——当时我所在的城市机场大雾弥漫,直到午后才渐渐散去。而今天本是晚上七点的飞机,我却提前至五点就来到浦东机场,路上还算顺利,我也十分庆幸来的时候即买好了返程票,要不然恐怕连回去的票也买不着呢。看来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就能与家人团聚了。
可我刚步入机场大厅,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平素秩序井然的浦东机场,如今却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扶老携幼,扛着大包小包,都面露焦急的神色,吵吵嚷嚷地跑来跑去,让人产生仿佛置身于拥挤喧闹的火车站的错觉。再一打听,因为大雪纷飞,气候恶劣,绝大部分航班晚点,有的乘客甚至在此滞留了一天一夜都没上飞机。机场的广播不停地发布着最新消息,然而在嘈杂如菜市场般的环境中根本没法听清。我连忙找到服务台,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毫无悬念,我将要乘坐的飞机无法在正常时间内起飞,至于何时能飞尚不能确定,须耐心等待通知……
这不啻一瓢雪水浇得人透心凉,回家的热望顿时被冰冻。我不得不随着神情木然的乘客挤来挤去,居然觅不到一个可以安顿的地方。后来,干脆挤到工作人员旁边,再也不敢离开,过一会儿就问问飞机能不能起飞,而回答似乎永远都明确而冰冷——“不能!”一直捱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得到一个好消息——可以换登机牌进候机室了。虽然已经晚点了三个多小时,我们然如蒙大赦一般拖着行李挤进侯机大厅。大厅里全都是人,环境与外面好不了多少,而且这里的乘客心情更加紧张,稍不留心挤到碰到都可能产生一场大的摩擦——归乡的急切令人失去了冷静与耐心!依然找不到座位,疲惫的我顾不上形象,学着别人的样子铺上报纸席地而坐,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狼吞虎咽,以安抚一下饿了三、四个小时的辘辘饥肠……
约摸凌晨时分,终于可以登机了!我夹杂在不约而同地欢呼雀跃的乘客中,高喊着“乌拉”,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飞机。大家心情亢奋,毫无睡意,都为来之不易的好消息刺激得手舞足蹈。从来没见过乘客们的动作如此迅速,能如此急切地安顿了下来。但又磨噌了近一个小时,飞机才终于在跑道上疾驰,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颤,却如同最美妙的音乐,当飞机脱离跑道,腾空而起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心里的一块沉重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飞机平稳飞行,焦虑不安的乘客心情逐渐恢复了平静,而我则朦朦胧胧地沉入了梦乡——耳边仿佛响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萨克斯曲《回家》,鼻子好像嗅到了家里年夜饭的香味……
但是,飞行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变数又生,广播里突然传出空中小姐的声音,尽管柔美仍然,却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击碎了人们的好梦:“女士们,先生们,因为目的地机场有雾,为了大家安全,飞机不能降落,现在必须返航……”家门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反而又得回到千里之外的起点,人们几乎要崩溃,但又无可奈何。就在这种戏剧性的氛围中,我们麻木地飞回了浦东机场。有的人立即打电话与家乡的朋友联系,据说虽然有点小雾,但仍有飞机起降。人们愤怒了,把茅头对准了乘务人员,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更多的人只能沉默,还有人自嘲这次算是免费过了一把坐飞机的瘾。所有人都坐在飞机上拒绝下去,嚷嚷着要一个说法。又过了许久许久,总算有机场的领导上来拿着扩音器喊话,承诺换乘一架大型客机,争取头一班让大家回家。后来,直到次日中午十二点多钟,一架大型波音飞机才满载着乘客再次起飞,而我已经和其他人一样,精疲力竭,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战战兢兢地担心又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好在经过一段时间飞行,目的地已经抵达,仍然是甜美的播音声:“飞机马上抵达,可以安全降落……”这简直是玉旨纶音,令人们集体爆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和鼓掌声,仿佛集体庆祝胜利大逃亡。
走下飞机的舷梯,刚踩到熟悉的土地,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家人打来的关心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还没说话,我发现,自己和其他许多人一样,那一刻眼眶里有泪光闪动!
作者:张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