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里的腊八

25.01.2016  11:10

    时间的磨盘咯噔咯噔地转到腊月,年味就如同一朵静默淡然含苞欲放的梅花,芳香渐次四溢,越来越浓了。腊月,一个接一个的节日,催促呼唤着大年的莅临。腊八,作为年味里的第一个节日,记忆中常伴随着大人的劝告:“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年味,便从一碗清淡醇香、虔诚敬畏、向善祈福的腊八粥开始了。

    “”古有三义:一:“腊者,接也”,寓有新旧交替之思;二:“腊者同猎”,指田猎获取禽兽来祭祖祭神,“”从“”旁,就是用肉“冬祭”;三:“腊者,逐疫迎春”,腊八节又谓之“佛成道节”,即为腊日之由来。

    记忆中,老家却一直沿用家家户户熬制一锅“小米粥”来庆贺腊月里的第一个节——腊八。这便取其“”的第三个用意,饱含着一心向善、敬畏祈福的人性之真,遗弃人性之恶。同时暗含着一种对天意地道的扼守,对万物惠赠后的感恩握手道谢。

    小米即粟米,古代五谷之一。饱经春雨夏阳秋风的磨炼,接受农人血汗浸渗农具刀刃摩擦的呵护,回归场院后,又经连枷砸打母体分离后,还得经受石磨的研磨,方可涅槃成一粒粒金光闪光的小米粒。熬制一锅腊八粥,就是熬制人的一生生存哲学。起初黄澄澄的小米沉在黑锅清水底,在一把把柴草的炽热火苗舔舐中,水与米渐次交流的热烈起来,黄的小米在清水中跳跃,清水在小米间乱窜,慢慢的,水不再是水了,米亦非米了。水米交融,米水一体。起初,我们叫汤,之后叫粥。汤,米中含水,水中含米,清是特色;粥,水米一体,稠为主调。腊八小米粥,猛看清淡,细想其中却蕴含着一年年终的人生最高境界——万事清淡,饱含禅意;其味却醇香,这醇香来自春夏秋三季的天之精气,地之纯气,是原汁原味的天地之味。儿时年幼无知的我,怎知喝下这一口清淡醇香的腊八粥,便是对人性中那本真的握手、坚守、迎接,对恶意的稀释、冲淡、驱赶?

    常忆儿时腊八,母亲总会天麻麻亮起来,如遇下雪天,即会先清扫院雪,之后揽柴生火,添水挖米,熬制一大黑铁锅小米粥。熟睡在热炕被窝里的我们姐弟四个,总会被一股股醇香甘甜的小米粥之醇香唤醒。常记得,母亲总会让抽着呛死人的旱烟的父亲和叽喳叫唤的我们四个儿女先在庭院中央摆放一炕桌,贡上一些自家的干果,茶水,恭恭敬敬的献上一碗热气腾腾黄澄澄的稠稠小米粥,再点上一炷香,面东东方,在父亲的作揖、叩首中一家人完成对天帝的敬拜;之后再一次走向上房,拜祭祖宗;最后拜祭门神。在父亲和我们姐弟一起欢笑着抢喝腊八粥的时候,母亲还会悄悄一人左手端一碗小米粥,右手拿一把菜刀,走出大门,一一对门前的槐树、椿树用菜刀背轻轻砍一刀,喂上一筷子小米粥,再走向场院中的苹果树、梨树、杏树,一棵不漏的砍、喂,如同善待自己的每一个孩儿一样。只要你偷偷跟在母亲身后,就会聆听到她口中念念有词:“杏树、梨树等,我轻轻一刀背,让你惊醒喝口腊八粥,明年给我家把果果儿结的繁繁的,长得大大的……”之后母亲才会引领着我们回归家里,一家子围在堂屋的大土炕上吃小米粥,过腊月八。

    腊八祭天地,祭祖先,祭门神,祭草木,就是一个淳朴农人对一年中天、地、神、物对自己的恩惠馈赠之后的回报与感恩,答谢和言欢。在没跨入三十而立的门槛前,我一直认为这是乡村农人的愚昧,没文化的再现。进入中年后,随着世事的沉浮、人情的冷暖、道德的验证,我一如一株独自伏在子夜的星光里被农人遗忘的庄稼,却被一种来自乡村农人执著的信念、虔诚的举止、淳朴的民风重重地击倒。看似是一种来自淳朴乡村人的迷信举动,却暗含着人性中那闪光的一面。向善中的祈福,就是对人性真善美的扼守,就是对和合吉祥幸福如意的走向。善,并非决绝腥荤,常食素食,而是心存善意;福,并不是祈祷自己抑或自己人,而是要心怀远大。这是一个乡村农人出自心底真正地对大地的感恩、粮食的敬畏、对苍天的祈祷、对神灵的叩拜,这是乡村最最淳朴的一朵花儿,虽不带芬芳,却开在四季的乡村,是那样的实在,那样的纯情,那样的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