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术的儒家

    总有人习惯称中国的儒术为儒教，其实跟教完全沾不上边，它的思想基础完全是一种巫术。如果说早期儒学还只是一种伦理学和浅显的政治学，到战国时代，已经逐渐向巫术转化。这大概是时代需要，礼崩乐坏之后，只有巫术，才有可能抓住更多更广的人群，获得生存空间。《韩非子》里，就专门讲了一段儒家的巫术式答问:

    齐宣王问匡倩曰:“儒者博乎?”曰:“不也。”王曰:“何也?”匡倩对曰:“博者贵枭，胜者必杀枭。杀枭者，是杀所贵也。儒者以为害义，故不博也。”又问曰:“儒者◇乎?”曰:“不也。◇者，从下害于上者也，是从下伤君也，儒者以为害义，故不◇。”又问:“儒者鼓瑟乎?”曰:“不也。夫瑟以小弦为大声，以大弦为小声，是大小易序，贵贱易位，儒者以为害义，故不鼓也。”宣王曰:“善。”仲尼曰:“与其使民谄下也，宁使民谄上。”

    齐宣王问匡倩，儒门人是否玩博戏、◇射、鼓瑟，匡倩竟然说:“儒家不干这些。因为博戏的前提，是杀死枭棋才能获胜，但枭的地位是贵重的，这样会培养人杀贵人的想法;儒家不◇射，是因为◇射总是从地上向天上射箭，这样会养成人杀君上的习惯;儒家不鼓瑟，是因为瑟以小弦发出大声，大弦发出小声，这会导致人们产生贵贱易位的思维。”搞得齐宣王大叫过瘾，这个学派真不错。

    这段话虽然出自《韩非子》，但并非栽赃，战国时代，儒家一些流派和方术合流，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他们由博戏、◇射、鼓瑟也能联系到不犯上作乱，完全符合弗雷泽所谓巫术思维之接触律、相似律，所以秦始皇坑杀的儒生，就是因为方术不灵所致，他们既是方士，又是儒生，有人为秦始皇坑杀儒生翻案，说坑杀的只是方士，这是很无聊的。而这派儒生的思想，和法家无条件“尊君”的思想一拍即合，所以，巫术化的儒家，一定带有法家的思想特点，到董仲舒一出，方术，或者说巫术正式和儒学假借，变成了意识形态。

    另外，上引《韩非子》说儒家不鼓瑟，可《论语》里讲孔子召集门人谈志向，曾皙一直在鼓瑟。而在《盐铁论》中，儒生一直攻击音乐享受，却和《韩非子》相符，值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