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出天下有老秦

27.10.2014  13:27

大秦文公》剧照

    今秋,天水市西秦腔研究院、天水市秦剧团又鼎力推出大型秦腔《大秦文公》(编剧杨智、曹锐,导演韩剑英),一经在秦州大剧院隆重上演便获得各层面观众热情欢迎,进而又在宁夏举办的第七届西北五省(区)秦腔艺术节中一举夺得“优秀剧目奖”等多个奖项,充分体现出天水市旺盛的戏剧活力。

    史载,“嬴秦”为中国古老的原始部族,从秦非子(约前900年—前858年)至秦始皇帝(前246年一前210年)其间就有36代国君。今天,天水的主创者何以将目光聚焦在秦文公(前765—716年)的身上?很显然,这种艺术指向与创作主体所具备的情感缘由和地域关系有着天然的吻合。秦文公这位春秋时的秦国国君当时就住在“西垂宫”,亦即今天的天水、陇南一代。这片土地当初哺育过命运多舛的嬴氏秦人。他们曾在这里劳作,也在这里崛起,有过从不屈服的性格历练。于是,华夏文脉的古今暗合催促着今日天水的主创者发掘这段很久被尘封且多有神异色彩的时光碎片;秦人部族从马夫到皇帝衍进的奋战史更催迫着他们在这段历史文化长河中打捞出“嬴秦”的阳刚意志与聪明智慧以为与时俱进的今人提供历史借鉴和精神滋养。

    虽然不是所有的观众在温习了历史教科书后才能观赏这出《大秦文公》,但是我们极易在剧场观赏时感受到,这出原创剧目不仅告诉了观众秦文公嬴硕所处的历史背景和秦人从弱小到强大不断衍变的历史现实,它还折射出天水主创人员勇毅于那段遥远繁杂的时光碎片中发现“金矿”且富有激情与诗性般的创造才干;他们从秦文公时代部族浴血疆场、伐戎取胜、扩地东进、收编遗民、制定法令、完全定居、从事农业等历史事件的有限记载中,最终提炼出“老秦”人为大秦帝国统一中国做出重要贡献的历史动因,揭示了古“嬴秦”从羸弱走向强盛的心路历程。

    思忖之,我们不能不感触到有别于史籍陈述的这样一个历史事实:一个民族的强大和兴盛并非凭空从天上掉下来,它都是有来历的、有缘由的,它一定是经过了千百年苦难的历练,才会成长为一个富于梦想且勇于开拓和进取的民族。因此,《大秦文公》对其思想主题的提炼非常有分量,正是这一创作元素所释放出来的“大出天下”之旨,奠定了该剧作的思想震撼力。

    然而,秦腔《大秦文公》毕竟不是历史教材,其思想性的充分阐示必然要建立在舞台艺术生动鲜活的表达之中。基于编导对这段历史真实的深刻认识与独到见解,呈现在舞台上的《大秦文公》也有着比较显明的艺术特征,全剧故事情节凝练而集中,人物心理揭示粗犷而微妙,矛盾冲突多变而具章法,舞台风格拙朴而见恢宏,这在甘肃近些年的历史古装剧的创演中并不多见。然而,历史剧最为紧要的是努力塑造出真实而灵动的历史人物典型,这是戏剧创作诸元及整个剧作的总支撑。于此,我认为《大秦文公》在状写历史人物形象上有三个特点:

    一、以嬴硕(秦文公)为主人公,塑造了真实可信且具有艺术感染力的秦人群体。全剧共分六场戏,嬴硕是在事件与众多冲突中逐渐形成其国君形象的。第一场戏周平王大宴群臣时,曾是马夫且护驾功高带“狼毒”箭伤的“西垂大夫”嬴子车与二子被拒之殿外,是嬴硕“击缶而歌”,发声“不为瓦全矮半分”,从而震惊王室内外;第二场当单于掠去老祖母并扬言嬴氏父子拿金印城池赎人时,嬴坎带兵救人失败,愤然要将单于之女斩首时又被嬴硕阻止;嬴坎嬴硕兄弟二人的性格互为映衬,在交代事件冲突中显现出每个人物相互的依存性及其智慧与性格特征,又为剧情的发展和矛盾的推进埋下伏笔。秦人群体形象与嬴硕个体形象紧密融合为一,形成人物关系中有机的“戏剧矛盾体”,全剧悬念由此迭生。

    二、在国情与亲情的交织中展示剧中人物心灵的真善美,既有对历史真实的概括性,又有对同是秦人亲人心境却有异变的揭示,因而使历史人物具有其典型性。粗看前三场戏与后三场戏冲突结构有割裂而显得不一致,但从“大出天下”的主旨角度看,对戎人单于的“外交”举措与对本族“内政”的励精图治却是一脉贯通不容分割的。第三场戏,当嬴硕扮作晋商前来单于领地营救老祖母时,虽然见得单于你言我语谈论商机并非剑拔弩张,但悬念丛生杀机四伏;老祖母、嬴硕与单于王之间无法解开的纠葛冲突,却被嬴硕挽救下来的单于之女所化解,他们中的睿智、真心与善良总归是对立族群中原本该有的美悦。而在第四场戏中,嬴子车病故前破祖上“立长”的规矩将秦侯君印交于嬴硕,并让兄弟二人折箭为誓团结一心共谋大计,这些情节的设置凸现嬴氏后辈将仁孝亲情与国家大义交织一起的脉动,揭示了历史进化及嬴秦壮大的本质,也从典型性上展示出历史剧特殊的审美需求。

    三、在全力营造嬴秦人“大出天下”的整体印象中,注重在细节刻划上充分展现主要人物的个性色彩,努力用艺术形象打动观众。铸制铜鼎在春秋时已极为盛行,秦文公下令炼造的巨鼎正是秦人早期文化中包涵着法律威严、治国理念、高贵品质和顽强毅力的精神象征物。第五场戏,良造师及其妻紫云正是以投炉献身之情节细节凸现民众对大鼎精神物象的敬重推崇;再者,秦文公因嬴坎兄抢占民间宝器为己生辰日助威而对其下令“留下一指握拳杀敌,割去一耳定然示众”,公叔葵具心叵测为嬴坎呈上能遮残耳的头盔,第六场西畴祭天台上兄弟二人祭祀饮酒、老祖母赶来验试出都是毒酒,以及原形毕露的公叔葵举起骗来的令牌连呼三声意欲兵变却又无一人相应,等等,这些细节既让我们看到剧中人物个性的呈现又让观众体验到冲突高潮的惊心动魄,这些都是好戏,有魅力,有韵味,有看头。创作者努力在舞台演出中实现历史真实和艺术虚构二者相互统一的念想,亦全然托出,这就是艺术,“让历史成为戏剧之诗”!

    戏曲,又是表演的艺术。没有天水市这支稳定如常、不断拼博的专业艺术表演团队,《大秦文公》是无法这样强劲地创立在今天的舞台之上的。我们还欣喜地看到:天水市对于秦人秦文化的历史研究,对于甘肃“西秦腔”这一古代戏剧形迹的考证探索,是放在华夏文明传承与创新的大格局中进行的,是在务实进取中体现甘肃秦腔的当代价值取向。尽管这台新剧目某些情节设置上还要再做推敲,让其更为合情合理、自然顺达盈溢智慧,但观众已经感触到这是一出能走远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