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墨最大的问题就是传承,我自己的孩子也不喜欢

11.04.2016  11:40

描金

    在绩溪,郁文轩是仍然在坚持用古法制墨的墨庄。它沿用了前店后坊的家庭式生产模式,以家族人员为主完成整套程序。墨庄的人数也就四五个人,两个点烟,一个做墨,女眷负责做烧烟的灯芯。虽然这样子没法做大,但如此小的墨坊,却尽可能地把墨做向极致。

    墨品中分颜色墨、松烟、油烟等几大系列,比如我们做松烟就是纯松烟,油烟就是纯油烟,都是纯色,不加任何其他的填充物。我做松烟有一个系列,从松脂、玄玉,到玄松,再到现在的玉松,这是一个系列的松烟。包括油烟也是,从书法墨开始到高档的绘画墨,都是成系列的。我整个做墨的时间是四年,也就是从熬胶到成品墨整个程序都自己做,之前是给各个墨厂做点工作。郁文轩还是沿用了前店后坊的家庭式的生产模式,还是以家族人员为主来做整套程序,是很小的家庭式作坊,而我父亲做整个技术流程的把关。

    每一种技术的形成对中国人来说是相通的,只是里面的每个配比如何把握。因为我们家里的配方还是沿用了我爷爷冯郁文的配方,而我爷爷则是传承了胡开文的配方。我将配方做了微调,因为每种配方只适合当时的纸,现在的纸品也都变了,所以制墨还是在往后看而不是往前推。现在分两种墨,一种是书法专用墨,一种是绘画专用墨,这两种都符合当代纸。而我所做的高端墨则一直在追前人的,比如我现在做的油烟墨,如果手头有明墨、清墨,完全可以与之相媲美。但这也是蛮难的一件事,难就难在材料。

    每个墨出来,在纸上出来颜色,都需要和古画上的墨色效果去作对比。古画上的墨虽然氧化了,但墨骨依然在。比如我会用明墨和做出来的墨,在同样的纸上、同样的砚台上、同样转的圈数,来看在纸上呈现的效果,然后对比效果是否一样。好的墨要淡得下去,墨要做得黑很容易,但要将墨做得很清透、很淡则很难,需要有一种清润的质感。因为墨品中有五个字:清、润、厚、透、亮,如果达到这五个字,墨品就不会坏。现在应市的一般墨品,只有两个色阶,不是很浓,就是很淡,中间的过渡没有。如果要追古,色阶必须要丰富。

    五代时的制墨名家李廷珪选择在徽州制墨,就是看中了黄山松。黄山松烧出来的烟含油脂量特别高,在纸上体现出来的墨韵、清透度、厚度、润度都相当好。但现在我们所说的松烟都是福建等地烧的柴火烟,而不是松烟。我恢复古法还是用黄山松烧,但并不是去破坏资源,而是和林场合作。每年他们会砍一些树,树根他们是不要的,根腐烂多年后再挖出来就是松脂油了,用那个拿来烧就是最佳的。

    现在造个窑不太合适,我就采用另一种方式用缸烧烟,这是松烟的烧法,而油烟则是用灯盏烧。一般一年能储100多公斤,需要1000多公斤的树根。每年我们是夏天烧。

    墨庄的人数很少,加上家里人也就四五个人,两个点烟的,一个做墨的,加上我父母——我母亲就专门做烧烟的灯芯。这是没法做大的,就是小而精的家庭作坊——我尽量做到极致,现在做出来的墨现在就能用,而不是别人说的做出来的墨半年到一年之后才能用。

    墨版图案很多是我爷爷留下来的,父亲从上海墨厂回来的时候是两手空的,没有拿回来一件。而他退休之后我也全身心投入制墨,从恢复“郁文轩”开始,我就和各家墨厂都断了,不再给他们做雕版。我跟父亲学了制墨模之后,在墨厂里的各个技术科都玩过。我和父亲学制墨模也学了十几二十年了。

    我们现在所雕刻的版模很少套用原先的,都是按自己的生活经历所设计出来的版子。比如“仁者寿”等都是按照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和经历做出来的。“惟有上下恰当”,这都是以前没有的墨名,是新创的,上面的书法也是父亲自己写自己创作的。我的东西和我父亲是两个路子,像“剩山图”就是我的作品。

    做墨做到现在,其实我觉得没有固定的标准,没有最高境界,只有不断追求。我一直在恢复古法,就我个人而言最大的问题就是传承,我自己的孩子也不喜欢。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是,作为一个制墨者,从版子到墨品出来,把整个程序做下来的现在很难找到了,我一直在找有缘人——包括凹雕艺术。制墨师傅的培养花三年就可以,但雕刻墨模则很难,像我们吃了十几年的苦才能把墨模雕好,这是令我很担心的。再一个就是材料,制墨的名贵材料(稀缺)也是很让人担心的,替代品对墨是有影响的,效果出不来。在我的作坊闻不到臭味,这就在于材料。

    现在很多传统的东西都断档了,没有办法。

    □据《澎湃新闻》(冯宜明口述傅玉婷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