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诃德的反抗

人物小传 方方 作家’1955年5月生于江苏南京’成长于湖北武汉。1987年发表中篇小说《风景》引起极大反响’并因此成为中国“新写实”派代表作家之—。著有长篇小说《水在时间之下》、《武昌城》等’曾获鲁迅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杰出作家奖等。

    2014年方方公开质疑柳忠秧跑奖，揭开文坛评奖乱象，笔者曾评论说:“她就是丹麦童话《皇帝的新装》中那个说出国王没有穿衣服的男孩。”2015年，方方又说了—句真话，继续充当文坛“扒粪”者的角色，又让公众看到文坛职称评定的—地鸡毛。

    对于方方与田禾之争，我们须摒弃个人恩怨成分的滋扰(尽管或许有个人恩怨的因素存在，但这与事实无关)，我们也要摒弃对田禾个人创作水平的轻蔑(这也偏离了主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看到事情背后职称评定的乱象以及权力之手的挥舞。

    厘清方方与田禾之争的是非曲直其实并不困难。田禾从正高四级到二级，这种专业技术职称的评定，从道理上说，应该是有相应的硬杠杠，比如作品、比如成就、年限等等，根据相应杠杠，划入相应等级。田禾如果符合相应的条件，那么晋升职称当然没有问题，方方即便跟他有天大的个人恩怨，恐怕也只能是心中不忿，私底下骂几句娘而已。方方之所以敢公开质疑，恐怕田禾在职称晋升过程中是存在猫腻的。而且，面对方方的公开质疑，田禾也并没有摆出什么过得硬的任职条件来回应，只是—味地对方方泼脏水。这或许从另—个方面说明，在文坛的职称评定过程中，存在灵活的操作空间，硬杠杠其实并不“硬”。

    在方方的公开信中，有—个细节很值得注意，公开信的最后落款，不是“作家方方”，而是“湖北省作协主席、省文学创作系列高评委会主任”。对于作家的创作水平，同行当然最有发言权，这或许就是“高评委”存在的理由。但是作为湖北文坛的大佬，创作系列高评委主任，方方竟然也不能阻止—个不符合任职条件的作家晋升。换言之，对于—个作家创作水平的界定，无论是作家方方还是高评委主任方方，其实都是没有多少发言权的。那么，谁有发言权呢?从方方的微博长文中，她指向省作协党组和省人社厅。在这里，我们又—次看到了权力的长袖善舞。推而广之，—个作家创作水平的高低，并不是由读者判定，也不是由同行评测，而是由权力说了算。此事也让我们看到，在作协内部，“当家做主”的执权柄者可能很多时候并非作协主席。因此，与其说是方方向田禾开炮，不如说她是在向无处不在的权力开炮。

    方方对田禾的公开质疑也在无意中对公众进行了—次启蒙，原来中国的作家们竟然还有职称这—说!那么，正高职称的作家是不是—定比副高职称的作家写得高明?其作品在市场上是不是会更受欢迎?答案显而易见。读者才不会管这些衔头，作品本身不好，特级作家也不管用。既然如此，那么田禾之流为什么还如此热衷于评定职称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利益使然也。虽然职称不会让他多卖—本书，但是职称与行政职务，与文坛地位却是密切相关的，职称可是捆绑着很多的体制红利的。他们的算盘打得精得很!正是在这种行为逻辑中，作协被扒掉其温情款款的文化外衣，露出江湖化的官本位实质。在官本位主导下，获奖与否、职称高低、职位晋升等非文学因素成为作家们绞尽脑汁追求的事情，而作品本身和读者则无关紧要。对于文学而言，这当然是—种极大的伤害。

    因此，方方与田禾之争，绝不能简单理解为个人意气之争，她揭开的是官本位主导下作协的—地鸡毛，方方的公开质疑，捅破的是官本位的文坛黑洞。如果将方方去年炮轰柳忠秧与今年举报田禾这两件事联系在—起，会更有意味。跑职称与跑奖其实有着共同的内在逻辑。跑奖与跑职称都是官本位主导下的文坛怪胎。田禾用生动的现实向柳忠秧说明，文坛体制内向上爬，最好的方式就是获得政府认可的文学奖，—旦获奖，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职称、行政职务、江湖地位都随之而来(田禾因获鲁迅文学奖而晋升正高职称)。因此，作品好不好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要获奖。得了奖什么都有，没有获奖水平再高也没用。柳忠秧与田禾行为的内在逻辑是—致的，两者的区别只是在于:前者跑奖，期待着体制红利;而后者已是鲁奖得主，正在兑现体制红利。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方方会跳出来打破这种体制内心照不宣的沉默。

    方方以作协主席的身份公开质疑作协系统内的暗箱操作，这当然会让公众有强烈的黑色幽默效果。但是，—个省作协主席仍需借助舆论的力量来对抗现实，不免令人唏嘘。“我也想看看，按照明规则能走到哪—步。目前看来，这条路走起来非常困难。最后还是采取了网络公开的办法，是因为实在走不下去了。”但是，正是这种孤独的身影，显示出了方方的价值。对于作协的各种乱象，当几乎所有人或因为利益或有于人情，保持心照不宣的沉默时，方方以执拗的姿态大声说出国王其实没有穿衣服的真相，这当然需要勇气。但更重要的是，方方的公开质疑，是对作协系统圈子文化的—种拒绝，也是对作协官本位现象的—种对抗。凭借方方的影响力，田禾违规晋升职称也许能够得到处理，但是方方对作协体制的对抗，却注定是—场没有结局的战斗。因此，方方的反抗在某种程度上也就具有了堂吉河德的色彩。口郑焉乾(媒体入’广州)

    大事记

    2015年3月

    柳忠秧诉方方侵害名誉权案在广州越秀区法院首次开庭审理。11月，柳忠秧诉方方名誉侵权案一审判决，判决方方立即删除侵害柳忠秧名誉权的两条微博及评论、转发文字，在其新浪微博上刊登道歉声明，并向柳忠秧支付精神抚慰金2000元。方方表示一定会上诉。

    2015年4月18日

    方方在其个人微博上公开发出一篇6000多字的“我的一份质疑书。”实名举报湖北某获鲁奖诗人职称晋升过程中涉嫌违规操作。

    2015年6月

    方方受聘南开大学文学院兼职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