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你在说什么
脑海里经常出现这样的场景:我们回到原始蛮荒之地,衣不蔽体地在荒草与野兽之间奔跑,只有长河落日飞禽走兽为伴,成天成天地见不到一个人的影子。那时,不需要音乐,甚至没有语言,听不到唾沫横飞的高谈阔论,没有故作深沉的冥思哲想,只凭着直觉寻找食物、规避危险,和天地间任何一个生物一样,渺小到随时可能被摧毁,除了一具骸骨,什么痕迹也不留下。那么,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山岗上站着一个黑瘦黑瘦的男人,山风把他的头发吹起来,凌乱不堪而不自知,或许他就是另一个你。
而当我站在阳朔的街头,烈日曝晒着我的皮肤,耳朵里充满了叫卖声、吆喝声、音乐混合成的交响曲,我分明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干裂破碎着。城市繁华的背后,我却如同聋子一样,听不到一言一语。
我们清晨到达阳朔,分完房间出来,街上也难见到几个人。这安静得有点落寞的场景像极了《萨拉热窝的大提琴手》里所描述的,战争过后冷清街道的样子,给人最起码安全感的同时,似乎暗藏黑枪冷箭,我随时可能倒在下一刻的阳光里。如果你死在昨天,今天的人会为你悲伤吗?如果你死在今天,明天还会有人记得你吗?如果你听得懂城市的声音,他就会告诉你答案。
走过越来越多的城市,见过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世界原来那么小,小到在城市的一个转角,偏偏就和你遇到;小到走到哪里,都像跟着你的影子在奔跑。我在人群里迷失了,却没有继续找你;我回到现实世界了,却再没有见到你。我们还在讨论这是谁的城市,却原来这个城市听不到你的声音。
有这样一个游戏,你把属于现在的东西放进一个盒子里面,等到30年以后打开,把现在的记忆留给30年后的自己。就像,阳朔转角有一家奶茶店,可以寄存写给未来的信,保质期是一年。也有的人,一定要给自己写一本书,甚至,一定要给自己立一块碑,非得要记住什么,非要别人记住什么。所以你应该知道,趁早发明时光机器,并让人们不老不死有多么重要!而我不想别人记住我,如果忘记是必须做的事情,就开开心心地忘记。所以,到一个地方,不需要拍照,照片里用不着留下自己的影子。如果你最后忘记了,就当做,忘记的都是该忘记的吧。
走在阳朔的小街小巷,总是会想,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习惯吗?他们是否习惯游客们好奇的眼光,是否会因为被打扰而不爽。这是一个问题,而我或许知道答案。在小店里和老板唠家常,在街口听老头老太太唱古戏,在公园里和摆局人下一盘残局,哪里有人斗地主也去凑凑热闹——有时候我会问,真正的生活是不是这样?在漓江泛舟,在河滩骑马,踩着自行车行走于山野之间——这样的时候,都需要我们忘记距离感。
三五成群嬉戏玩闹,摆各种姿势拍照,和不同的人合影留念;深夜半醉着在巷子里摇晃,相互搀扶,迷迷糊糊中还不忘骂几句脏话;顶着月光在漓江边喝酒,喝过头了捧一捧水洗个脸,相互叫骂中附庸风雅——一气呵成,天衣无缝。三五天前,我在城市地下通道和小贩讨价还价,三五天后,我在荒无人烟的野外与飞禽走兽为伴;三年前,我顶着三七分在你面前犯傻卖萌,三年后,我西装革履对着在小姑娘招摇耍帅。总有一天,你会认不出我;总有一天,你会找不到我。
城市,你在说什么?城市在说,从前,没有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