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静夜乌镇中停泊幸福

08.03.2016  12:11

在春雨春花堆满江南每个角落的时候,芳草碧绿,直铺天涯,千花百草如潮水,汹涌至眼前。我穿过树影与时间的背面,不远千里,奔赴一场春风缱绻的约定。

在这个梨花绽放而春意不休的季节,在百花斑斓成裳的暮色黄昏里,于夕阳与静水的光波对峙中,我把自己写成一首诗,为了那一句今生来世的表白和承诺,风尘仆仆,步步书写,把自己沉浸在江南乌镇温暖的夜色里,深深沉醉,潸然泪下。

渡船过河,已是月上梢头。乌镇西栅的夜晚如我遗失许久的梦,当星光夜色已置身世间尽头,我只能小心翼翼、步步惊心深入其间,靠近的脚步,书写疼痛的心情,这无疑是一种幸福的疼痛,持久而无法弥合。

西栅的夜晚晴朗温润,月亮,像朵云轩信笺上滴落的泪珠,慢慢从云层里润下来,光线的柔静是如此的少见,似纤细的绒毛,一缕缕地飘浮着,飘到临水人家的哪片瓦上,瓦上就会闪亮一片。

南方潮湿的春天里,连苔藓都长出如水的诗句,葱笼的迎春花长长的藤蔓将临河人家的窗户圈了一圈。水畔石侧,是簇簇低矮的苇丛,苇草新叶初抽,攒攒挤挤,比肩争头,而去冬那淡黄色的残叶,还傍依在苇丛根部;避开人群,静静地沿着干净无尘的河道两岸行走,不时有树叶从半空中徐徐飘落下来,轻轻滑落在我的肩头,盛满温柔;倚着石拱桥的某一级青石,盈盈一河春水让我收割了一场盛大的芬芳。

此时的乌镇西栅,像一个远离尘世的美丽少女,不施脂粉,别有风情,又似幽谷佳人,翠袖寒单,独倚修竹,情调虽太清冷。却更增其悠然出尘之致。两岸灯光细碎如鳞,浆声橹声穿花拂柳,也有红红的灯笼轻晃在乌篷船舷,从千百年的岁月里延伸过来,乡愁如酒,一页一页写满风霜,深嵌在西栅的每一寸肌肤之上。有一滴打在脸上,顺手一抹,一脸的滋润,再抬眼的时候,整个古镇都是这般的润润的了。何处轻微的一声响动,似什么东西弹落了,随之又恢复平静。一只不眠的小猫,蹲坐在临水的花窗前,漠然地看着经过的我。总有轻微的水声响在周遭,让我更接近回忆与冥想,无数身影在树荫里游动,隔着一些树枝,一些鸟影,还有月光与星光,也能看到前朝旧事的影子,自遥远的岁月流淌出来。

在这个远离尘埃的地方,我唯一看不清的是我置身其间的乌镇西栅,光影里,只有如同神话般的色彩,漫过一个女子滴泪的眼帘……

我已不能与之更深入的交谈,在这个温暖寂寞的夜晚,我终于输给了时光,把一生摊开,纷纭的往事在眼前真实清晰,时有若雨若烟,丝丝缕缕的水韵芳馨萦绕和歌吟,乌镇的前世和我的今生便参透得如此深彻。

我确信,我也曾是江南陌巷中的一名女子,穿白底蓝碎花的衣裙,为了一个约定,袅袅婷婷等待一生,在阴晴不定的守望日子里干净无尘,如花般岁月掩埋在寂寞的等待中。愁思轻浅,哀戚淡淡,像一首闺怨体诗词般惹人心痛,谁,能与我吟诗作对,赏花吟月?谁,又跟我读史做传,琴瑟相好?想起那些如花年华都在这样的挣扎里逝去,我哽咽无语,滚滚红尘在陈年绣线的时间被面上,绣着无法说出的孤寂。

如今,那些时光,已带着我的气息变旧变老,回首间,一切物事都藏匿在心灵最深的地方,深到连我自己,都忘了返身去寻的路。只有当下寂寞的幸福与我纠缠,让我在静夜的阡陌古巷中,停泊成千上万个温暖的细节,留下句句的朝歌暮辞,吟哦不尽。

静坐青石板一隅,我已是乌镇西栅的一叶垂柳,安静地长在水畔,临河睡去,不再管今夕何夕,今生何世,只知道世世长往,此刻永驻,将我今生和来世的幸福,停泊在时间深处,停泊在乌镇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