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 道 刘高宏

15.06.2016  21:58

  有一首歌的名字叫《味道》,大概歌词是:“想念你的吻,想念你白色外套和手指淡淡烟草的味道……”显然,歌里所表达的是情人之间的情愫,而我要表达的“味道”,则是对父亲深深的依恋之情。
  我的父亲,是木匠出身,所以,从我记事起,总能在他身上闻到淡淡的木头的香味,以至于到现在,每当闻见木头味儿时,我就会激动、兴奋,贪婪地深深吸上几口。小时候,父亲以走家串户,给人做桌椅板凳、木门木窗、盖房子为营生,有时运气好了,就能包到成批的订做活儿,这也通常是学校或政府单位用的那种统一桌子和椅子。每当揽到这样的活,不仅父亲一人高兴,我们全家人都高兴得好几天合不拢嘴。父亲高兴,是因为这种成批量的活做法一样,备料、裁料都是流水线式的,不仅完工快,还省料,更重要的赚头大;妈妈高兴,则是因为做承包的批量活,父亲就不用去别人家干活,不仅天天可以看见父亲,还有父亲做木活时,裁下来的边角料、刨下来的木头皮和锯末可以烧水做饭,多了积攒起来,是冬天架炉子和烧热坑的上等好料;我和哥哥高兴,则是因为只要父亲在家干活,忙不过来了就会雇几个木工叔叔当帮手,妈妈便会一日四顿按时按点用心做饭,这时的饭菜总比平时要丰盛。还有,父亲在家里干活,锯下来的各种形状的木头屑,我们就可以在院子里开心地当作积木玩。带着漂亮木纹的卷曲刨皮子一拉伸,刚好可以卡在头发上当发卡,也可以用头绳将卷得如同干花一样的刨皮子扎成一个花骨朵,绑在马尾上快乐地臭美一整天。这时,满院子的欢笑声混和着木头味儿,比过年还让人开心、快乐,踏实。唯一让人苦恼的是,天快黑了父亲停工了,我和哥哥就得打扫院子,满院子的木头屑、刨皮子和锯末,要一扫帚挨一扫帚扫到一起,然后一笼子接一笼子往柴火屋背,白天可以当发卡和头花的卷曲刨皮子,老爱往扫帚上粘,粘住了必须得用手一个一个揪下来,那个痛苦劲儿别提有多难受了。打扫到最后,连自己头上、手上和身上全都是木头味了。晚上再钻进混身木头味的爸爸怀里,那个踏实和温暖呀,旁人是体会不到的。
  我自打小就住的是父亲亲手盖的青砖瓦房带有结结实实的木门木窗,宽阔的石台阶两侧还有两根刚好我怀手能抱得住的实木柱子,就连房檐上漂亮的木头雕花和堂屋正门上方黑得发亮的“福禄寿”三个字都是父亲一刀一刀用心雕出来的,屋子里还有父亲亲手做的各式各样最时兴的家具。由于父亲的手艺好,做出来的家具内敛精致、盖起来的房子坚固大气,方圆村村落落的人都爱请父亲做木工活。所以,那时候不论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出自父亲之手的房屋和家具。甚至从小学到初中,我几乎都是坐着父亲做的桌椅板凳听讲的。记得我上小学三年级时,父亲给我和哥哥每人做了一个漂亮又精致的小靠背椅,类似于现在市场上卖的塑料幼儿凳那么大。 这个带有 “眼晴” 般树纹的小靠背椅,陪伴着我写作业、看电视、吃饭、做游戏、听外婆讲故事,直到长大成人。我想,今天的我性格中有自信、阳光和踏实的长处,是和从小父亲给的坚如实木般的安全感离不开的。那种醇香、厚重、温馨、坚实、淡雅却香浓得让人着迷的木头味道,总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就如同躺在父亲的臂弯里一样踏实。长大了,离开家了,到了城市里面,很少再闻到香喷喷的木头味了。唯有逛商场时,能看到保洁员用锯末在推地做清洁,那个亲切和激动呀,总觉得那些淡黄色的锯末就是父亲手握锯子在一拉一扯间洒落在地的。
  父亲因为大半辈子与木头打交道的缘故,固然的特别喜欢种树。我家有一块自留地专门用来种树,白杨树、槐树、柳树、榆钱树、核桃树都有。大门口两边,当年父亲自圈地打庄时就种下的两棵椿树,如今已长得笔直笔直的。小时候我经常担心,万一这两棵椿树长得戳破了天,可怎么办?现在离家在外,有时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了,我总喜欢给父亲打电话,听听他的意见。父亲讲的不多,但会用大树来做比喻, 他常常会说:“跟着你自己的感觉走,就像咱家门前的大椿树一样,选择了就要像它一样,纹丝不动地坚持下去。”,挂完电话,我的心里顿时就敞亮了,有底了。
  人家都说女孩子找的老公,其体味肯定与父亲的体味相同,不然,她是不会喜欢上这个男人的,更不会同床共枕一辈子。当知道这句话后,我刻意地、细细地嗅了一下我老公的体味,还别说,真有那种稳健的、成熟的、迷人的、深沉的,似远又近的父亲身上的味道。具体点是大山一样的香?麦浪一样的香?还是泥土与青草味的香?不对,更确切地说,是像木头一样的香,那种舒缓、柔和、浑厚、绵长、宽广、温和、催眠、熟悉的淡淡体味香,一闻就令人踏实、安全、温暖到一塌糊涂。儿子也经常会把他的小嘴贴在我怀他时被撑得花如毛肚般的肚皮上,一边吸吮着一边会说:“妈妈,你的肉肉怎么好香啊!”写到这里,哎!怎么说呢,也许,用土话讲,就是“气味的力量吧”;洋了讲,这就是电影《女人不坏》中所讲的弗洛蒙原理吧。
  我经常幻想,要是我退休了,就和老公一起,回到老家农村,盖一院子实木四梁八柱的青转瓦房,再装上木门木窗,院子用长短不一的带皮木棍围一圈栅栏,院子的一角堆满四四方方的柴火,另一角种一棵苹果树,树底下摆张实木的一桌四椅,屋里摆实木家具,铺木地板,也用锯末推地,睡实木床,大门用镶了一圈金色铆钉的木本色小圆门,大门外左右种两棵笔直的白杨树。白天种树、松土、养花、喂鸡、喂狗、拾柴,累柴火。累了,四仰八叉地坐在苹果树下,啜饮清茶,回忆年轻时的各种混账与冲动。傍晚时劈柴、生火、做饭……但愿那时父母公婆健在,时不时地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我张着没门牙的嘴,依然傻里傻气地给四位满嘴无牙的老人使小性子、撒娇。啊……那情那景那日子,是我愿意搭上整个青春换取和追求的至上生活!
  再过几天是父亲节,以此,献给我混身散发着木头香味的父亲!

作者单位:兰州市地税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