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浆水

24.09.2014  13:42

    初夏,兰州西城巷。天气还没热起来,年过七旬的肖妈已经开始准备做浆水了。这种做了一辈子的食物,肖妈闭上眼,都做得出来,而且味道比别人家都好。浆水做好后,总会有人来讨引子,拿回家自己再做。每逢听到别人的夸奖时,肖妈会神情笃定、自豪地说,那是手气。

    在夏天,浆水是一个地道的兰州人家里必备的最天然的解暑饮料和吃面时的汤底。肖妈买来莲花菜和芹菜,切碎,用水焯熟,倒入凉白开中,加上点面糊和发酵引子,盛在瓷罐内盖好,三天后,即成浆水。因为发酵,浆水呈清乳色,不是清清亮亮的那种。带着一点点馊馊的气味,吃在嘴里凉凉的,酸酸的。初来乍到的外地人,一般接受不了这种味道,但是在兰州人的家里,三伏天气,喝上一碗浆水,吃一碗浆水面,那个舒坦劲儿,给个县官都不要;头天喝醉了,胃里烧得慌,一碗浆水面下去,五脏六腑都归了原位。在物质匮乏的年份出生的兰州孩子的记忆中,七月流火时,一碗加糖的浆水,也是不可多求的,因为“一碗浆水一把糖,浆水赛过酸梅汤”。老兰州对于浆水,就像老北京对于豆汁,都是那么毫无原则地喜爱。对于浆水的描述,我的同学兼同事老翟与我纠结了一番,他坚持认为,浆水的味道不是馊馊的,而是散发着一种清香。我能理解他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对这种从小伴他成长的食物的偏爱。

    面要手工的,下好,过水,倒入浆水里,起油锅,扔几粒花椒,待花椒炸香变黑后,捞出不要。在油中呛入碧绿的葱花和红红的辣椒,倒在面上,再撒把香菜,一碗清清淡淡的浆水面就这样端上桌来。浆水面寡淡,不顶饱。兰州人吃浆水面讲究搭配上虎皮辣椒和肉类,一般是卤肉、卤排骨或是卤猪蹄。辣椒要选皮薄肉厚的羊角椒,油炸后,皮变得皱巴巴的,即号称虎皮,用生抽、醋、糖腌上一夜,以入味。老汤卤出来的五花肉不腻不柴,入口即化,肉增面香,面解肉腻,一口面,一口肉,这日子,要多美有多美。

    随着餐饮业的创新,浆水出现新的吃法,有的酒店在浆水里加糖,作为饮料,糖分去掉了浆水中的涩,酸酸甜甜的,有点象风靡一时的红茶菌的味道;也有的饭店创新了荤浆水面片,用肉炒成臊子,浇在浆水下的面片上,也别有风格。

    虽然肖妈做了一辈子的浆水,或许肖妈的妈妈也制造着这种食物,但是他们不一定知道,浆水实际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食物。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吕氏春秋》上说:“文王嗜菖蒲菹,孔子闻而服之。”菹,就是酸菜的意思,这两句话的意思是,周文王爱吃菖蒲做成的酸菜,孔子也是食不厌精的主,按现在的说法,也是一超级吃货,听说连文王都爱吃这东西,想必不错,也哭着喊着,要去吃一下。孔子是山东人,是不是也把浆水当美味,有没有点赞?我们不可得知,《吕氏春秋》上也没有了下文。重要的是,这两句话,倒给浆水的出现找到了发源地和时间。周人起源于陇东,已被学术界所公认。由此推断,酸菜浆水最早出现在天水一带,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如今甘肃、陕西两省都有吃浆水的饮食习惯,也可找出浆水在岁月的流转中,留下的足迹。

    2014年春节,我带宝贝去金昌大厦吃饭,她对一道浆水拌汤很感兴趣,一连喝了两碗。后来,又要求我如法泡制。拌汤,其实就是疙瘩汤。买来天水浆水,起锅炝葱花,放入洋芋稍炒,倒入鸡汤和浆水,煮至洋芋绵烂,加入白面,荞面,玉米面混合的面疙瘩,出锅加菠菜和韭菜。拌汤颜色艳丽,微酸适口。堪称“豪华版”的拌汤。再配以川式口水鸡,宝贝吃得很开心。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兰州是个兼容的城市,它敞开胸怀接纳了五湖四海的人们,同时也改变了他们性格、习惯,包括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