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劳苦,安得大厦——新居散记
半生劳苦,安得大厦——新居散记
刘禹锡有著名的《陋室铭》,杜甫有《堂成》诗,白居易有《庐山草堂记》,归有光有《项脊轩志》……大多名人都为自己的居所做文,记录心迹以明志,今天我也效仿古人,为自己的新居作文以表心情。
因为是半路夫妻,后组建的家庭,又不期然有了孩子,两个孩子又是异性,添丁增口,六十平的老房子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冬天,衣物被褥堆积,夏天褥热难耐,有时要睡到地板上。住房就成了急需解决的问题。
换房子的念头在他的心里蠢蠢欲动。
在姊妹间,我们的房子是最小的,这更加勾起他心底的魔。他经常念叨着,局长家的房子多大,科长家的房子多大,同事谁谁的房子……。他威逼、利诱、谩骂……总之,日子再没有了宁静。矛盾逐渐升级,家无宁日。人生有很多种梦想,他却选择了最现实的一种。我知道他一直羡慕能拥有一个大房子,对没有大志向的他来说,只能实现最现实最低层的一种梦想。而我的写作梦也渐离渐远,日渐破碎,万念俱灰之下,只能妥协。
前年那时正是我资金的低谷,工资还没涨起来,股票还在深陷。已经巨赔30万。正在这紧要关头,决定要买房子,这简直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呀!于是乎,开始急售我手头的小房,只能比市场的价位压低出售,当时二手房已开始走低。首付需要四十万,无奈跟两个妹妹一家借十万。
三十岁时我贷款买了一个不足50平的小房,成了房奴。那时的我是充满着克服困难的雄心壮志。虽艰辛万苦,却欢欣鼓舞,可谓虽苦犹甜。现今——在年近半百时,又一次成了房奴,可是今天的我,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迎难而上的劲头。多么悲哀呀,我为了股市现在又为了房子,我已将近十年没有买衣服,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我的人生沉潜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永无出头之日。
选址,缴款,装修,都是他跑前跑后。他选的那个小区是军建住宅,原则上规定不允许贷款,需要全款。因为手头的资金有限,他就一厢情愿地设想着办贷款,就逼迫我带着各种证件和他跑银行,反反复复三四次,结果没成功,还搭上精力、人力、时间和人情费。他非要给银行贷款部经理小费,美其名曰,求人能白求吗?他在金钱上始终是出手阔绰,不计明天的。竹篮子打水,我气得五脏六腑都在打颤,肋骨和胸肌都在岔气。
他相中的小区是高层电梯楼,他要的面积,已经没有高层了,只剩一楼了,无奈只能将就。又拖上我跑了两三次办房证等等手续。费用又是几万。那段时间,我如木偶般被他强行牵制。
万般无奈之下,他又几经求人,把我俩的公积金全部提出来。半生所有的积蓄、股票全拿出来,东拼西凑,最后还差三十万,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姐姐借贷。
买完房子,不到半年,房地产的价格又开始骤降。这真叫人算不如天算。天要灭我,不得不亡。
装修拖拖拉拉用了一年半,选料、选式样,选配件……那阵子,他基本上每天亲临现场,晚上也经常睡不着觉,三分是因为兴奋,七分是因为资金问题。他的眉头紧皱,唉声叹气。小到一个开关、一个螺丝钉,他都要求质量过关,档次好的,每一天,“钱”像水一样往外流,往毛坯房里砸。他也说:“不是不心疼。”
因为心里反对情绪不佳,我一直未去看过新房子,毫无挂心。
今年的十一前,请家政人员来清扫,家政工人大刀阔斧半天的时间清理完毕。又雇了搬家公司,搬家。此时,我才第一次登门,没成想,一系列瑕疵,一系列不愉快也就应运而生了。茶几的边沿、椅子的腿运输时碰损了,床垫子规格不够,保洁工人给门框清理时的损划,坐便没及时清洗的污渍……一百万打造的新家,面对这样那样的瑕疵,心里总是别扭,不是滋味。人生三千事,总有不尽如人意时。
窗外安装上新式护栏,楼外的草坪圈上白色的矮栅栏了,很有别墅的情调氛围。
家电家具是他反复比较挑选的,也是高档品牌,质量上乘的。布艺是我匆促选择的,深紫的、酱紫的窗帘,浅紫的沙发垫,浅紫的椅垫椅背,紫罗兰色的小墩子,……很巧合的都是紫色的系列,原来我就是一直喜欢紫色的,就如琼瑶小说《紫贝壳》中的女主角就是喜欢紫色。室内简约淡雅,简约淡雅,是我俩一直追求的风格。我的人生要求很低,只要室雅兰香,哪怕屋小,心宽就足矣。
我们小城的南部,空气清新,人烟稀少,比较安静。新居所在的小区,位置靠南,正属于小城的南部。小区的物业管理很周到很人性化。一走进去,空气一下子清幽了,人声一下子静悄了,宁静清新幽谧正合我心。风却仿佛浩大了些。我给新居起个俗气的名字叫:戒侈积金斋。
又往返数次搬运小件物品。今年的十一,天朗风大,我们正式搬入,透过宽大明亮的落地窗,向外张望,目之所及,室外的风景一览无余。小区内布满草坪,几丛灌木,几丛果树,还有几个简易的娱乐设施。聊聊落落的几个凭房卡出入的人,形色怡然。小区内的私家车是通过地下通道而进入地下停车场的。虽然身居崭新宽敞的环境,但是完全没有年轻时入住小屋的精心与细致,也没有年轻时的欢欣与雀跃。我像一个小小的乌龟,却驮着个重重的大大的壳。每一天要时时打扫,腰酸背疼。可真是屋大心累,自找苦吃。
杜甫在一千多年前就曾呼吁的千古名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一次次地撞击我的心壁。那三十万外债像悬在头上的达摩斯利剑,又像一把铁拳绑在后背,时不时地向我捅一下。
坐在新居舒适的沙发上,我没有任何喜悦之感,我的人生像多米诺骨牌,推倒又从零重来,而且是从负数重来,不禁忧然独怆。这两年为了房子的不快、争吵、烦忧一时间又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是怎么拂也拂不去的。
人生短暂,苦海无涯。虽居大厦,而心不畅。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