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侧柏释《论语》
秦安文庙大成殿
秋雨过后的一个傍晚,我走进窄悠笔直水泥铺就的巷道,轻轻敲开秦安文庙的一扇小铁皮侧门。看门的是一位精神抖擞依然硬朗的姓王老者,满脸慈善,亲切问候,倍感温暖。雨后的院内湿漉漉的,干净清新,千年侧柏如伞似盖温雅淡定,十年梧桐葳蕤繁茂神清气爽,一年小草你拥我挤和谐并进,万物如禅,一片祥和。轻声踩着砖石铺就的小道,那座低低汉白玉的拌池让我联想起那曾一位位中了状元的秀才,不知是带着何等的欢颜走过拌池,接受了圣人孔子的洗礼?两旁的厢房安详静立,大成殿这座文庙的元代主建筑雄伟高大,始建元代大德年间,经几次坍塌,几次修复,如今修葺保古的大成殿建于2003年,坐北朝南,进深四间,宽10.30米,七檩抬梁制,单檐歇山顶,上覆蓝色琉璃筒瓦,雕梁画柱,屋脊饰龙、凤、牡丹、菊等,槛墙嵌有琉璃盘龙各一条,是甘肃省保存较好的元代木构建筑之一,也是古丝绸之路上典型的古代宗教殿堂构筑。“中和位育”的镶金匾牌高悬殿前,目睹四扇紧闭的殷红木门,我怎能随意的打扰这位雨后傍晚正在静坐遐思抑或伏案工作的圣人呢?
偶然仰首,殿前右侧一棵距今1200余年的侧柏地分三叉,树干沧桑,顶如巨伞,直插云霄。《秦安志》记载:“弘治戊年(公元1498年),有言民家种柏二株,才三尺许,诸生李凤、胡士淳辈移之大成殿前。”这棵一路艰辛饱尝岁月、索取明时日月之精华,吸纳天地之晨露,抉择近代社会之繁华后,如今成为小城最具人文气息的一棵千年奇树,也就是被明人官都察院右御史胡瓒宗称作秦安“十二咏”之一的“黉宫柏盖”!据古人言,文庙内的侧柏共9棵。我左右前后的寻觅后,似乎其他的均被历史的风霜雪雨带走了,早已涅槃成一撮撮黄土了,虽院内侧柏较多,总感其他侧柏的年岁青青,缺少千年历史研磨后的沉稳淡定,更缺祥和禅意,多少还夹沾附着一些世俗的尘埃。这是一棵不老不累的侧柏,这是一棵彰显圣人师徒缩影的侧柏,这是一棵唯一阐释《论语》的侧柏。在静静的凝视、沉思后,伫立千年侧柏下的我才悟出的一个结论:侧柏分三叉,历经千年,静站孔老面前,这难道不是颜渊、子路、子贡的化身吗?
圣人孔老一生的学生不亚于3000个,然常在身旁不离不弃的似乎要算颜渊、子路、子贡三个了。其一生追求“仁”的道德品质,认为“刚、毅、木、讷,近仁。”即培养君子的主题核心。学生颜渊不仅有“好学,不迁怒,不贰过”(《雍也篇》)的优良秉性,还具“一箪食,一瓢饮”(《雍也篇》)的安贫乐道的精神,因而在老师一生极少表扬学生的情况下,颜渊终成一位老师最受欢迎的优秀生。颜渊在课堂上很少提问的木讷并非其不懂老师的讲座,而是以自己的沉默实现老师的忠告:“君子欲讷言敏于行。”(《里仁篇》),少说多干、会干精说的颜渊就是离大成殿最近的那枝侧柏,其树干稍具光滑,枝叶紧凑,滴翠繁茂,仅一枝条伸展在大成殿的右角,好像要和老师握个手。其受到老师最多的表扬,故而神情激扬,内心澎湃,生活自信,几乎没有一枝条被岁月的风霜杀死,无论何朝风哪代的雨,均能顺利的历经考验。目睹这粗壮宏伟,枝干相拥,叶子翠绿,沉稳寡言,淡定参禅的侧柏,一如见到了千年前的颜渊。
稍远西面的那枝侧柏,枝条分层不均,残差不齐,枝条伸展似乎缺少了生长的规律,从整体而言,有的枝条突飞猛进,有的畏缩不前,树顶形成的伞状亦是形象多变,让人思维并飞。有些枝条似乎要急于靠近大成殿,然最终好像害怕似的还是缩回了;尤其让人想不通的是一细细枝条,在伸向大成殿屋顶后,打了个弯,又折回向上生长。其整体枝叶繁盛,没有干枯枝条,分层混乱,如伞如亭还如盖;枝条忽左忽右还忽上忽下,似乎很急躁,宛如西北陇右的心直口快的粗汉子,如在《子路篇》中,子路曰:“卫君待子而政,子将奚先?”子曰:“必先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子曰:“野哉,由也”。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子路,因其不加思维脱口而出的耿直,也因其强说抢说的果敢,时常被老师泼一盆冷水浇灌。子路在那时不被老师赞赏,认为子路离“仁”太远,不能发展成君子。我深思后,总感子路是一个坦率耿直的正人君子,因为他敢说实话呀!子路虽一生未得到老师的赞赏,可他内心不藏“话”,头脑里不谋“事”,一生轻松,哪怕翻天覆地的变化,终未让其失去生命的绿色。
靠南的那枝侧柏,其上又分明显的两小枝,东西分明,形如一叉。东面的一枝头枝条枯干较多,失去了生命的神情,一如曾经的辉煌早已不复存在,又宛如一朝春水东流去,从枝条工人锯去的伤痕来看,繁华的曾经一转身离去,深藏岁月的尘埃里了;西面的那枝依然滴翠欲滴,诸多的枝条伸向东方,似乎要竭力争取阳光的普照,故而极像一把失去一般顶盖的绿伞。我凝视后,认定这就是子贡的生财之道。财,水也;“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里仁篇》),做生意的是要追求利益的。故而孔子对子贡的生财之道一直不咋认同——“女,器也。”(《公冶长篇》)。
夜色已四合,伫立如伞似盖的侧柏下,我想历经千年后“君子”判定准则,是否会被耿直坦诚的子路取而代之呢?夏雨过后宁静文庙,生发出一丝丝清凉的风,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