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记兰州军区总医院骨科专家葛宝丰: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通讯员 任晓光 郑孝刚
公元2014年7月10日15时20分,中国工程院院士、军区兰州总医院著名骨科专家葛宝丰因病医治无效在兰州辞世,享年95岁。
多次采访过葛宝丰的记者们相约前去吊唁时,被告知不设灵堂,不举行追悼会和告别仪式。在葛老的家里,一行人环顾房间,最后找到了书架上摆放的一张工作照,大家不约而同地面向这张照片脱帽三鞠躬。
葛宝丰的夫人,90岁高龄的刘恭芳边招呼大家落座,边解释说:“按照葛老的遗愿,去世后一切从简。”
此情此景,让记者情不自禁追寻起葛宝丰的人生轨迹。
星辰永远向往璀璨的天空
翻看葛宝丰生前所记的工作笔记,“祖国”和“人民”两个关键词跃然纸上,字里行间无不流露着他毕生的追求: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一心为祖国和人民做点事。
1919年12月,葛宝丰出生在河北乐亭县城东南大约十余里的葛庄,出于庄稼人对丰收的渴望,父母给他取名“宝丰”,蕴含着“物华天宝”、“物阜民丰”之意。
1936年,一场瘟疫袭击了葛庄,当时缺医无药,全村90户人家死了104人,葛宝丰的母亲和二嫂先后染上瘟疫不治而亡。葛宝丰面对失去亲人的悲痛,目睹乡亲们孤立无助的情景,暗暗立誓:一定要学医,用高超的医术治病救人。当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入燕京大学医疫系,开始了从医生涯。
1947年,辗转多地完成学业,已成为江西南昌省立医院科室骨干的葛宝丰,得知兰州中央医院能够跟国际国内的知名专家学习更加先进的医疗技术,便来到兰州中央医院,担任了大外科主治医生。
星辰永远向往璀璨的天空,浪花终会投进大海的怀抱。
时光飞逝,两年很快过去,解放军百万雄师打过长江,全国解放指日可待。在传谣的蛊惑下,很多医护人员选择了离开。葛宝丰每天照样接诊、查房、手术。他坚信,共产党和解放军是为穷人打天下的。
兰州解放了。1949年底的一个早晨,葛宝丰查房回来,一对40多岁的解放军夫妇等候在他的办公室。见他走进来,男军人起身握住葛宝丰的手说:“我叫张达志,昨天不小心把脚扭伤了,想请你帮我看看。” “啊!长官,你怎么不派人叫我?让你久等了。”张达志笑着说:“你查房关系到那么多病人,这是一项制度,咋能因为我破例嘛。”听着这话,望着眼前和蔼可亲的司令员,联系到日常的所见所闻,葛宝丰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解放军是为穷人打天下的部队。
1951年,西北野战军第一医院正式收编兰州中央医院,葛宝丰成为医院骨科第一任主任。从那一刻起,他坚定地选择了“跟共产党走,为祖国和人民服务”。
把根扎进爱得深沉的土地
今天说起西北,人们依然无法把它与偏远、荒凉和艰苦、落后割裂开来。然而,葛宝丰却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为祖国和人民服务了近70年。这期间,他有太多离开的理由和机会。
上世纪80年代初,解放军总医院曾3次通过总后勤部商调当时虽然只是副团职干部,但已声名远播的葛宝丰去当大外科副主任兼骨科主任,面对可以连跳三级的机会,他连续3次都回绝了:“北京是大城市,不缺人才,我走了这里怎么办?我的事业在大西北,我只想在这里为纯朴的西北人民服务。”
1999年,葛宝丰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后,前来“挖”他的单位更多了。海南一家医院专门建起豪华别墅,高薪聘请他前去工作。他一如既往,始终不为所动。他说:“我是西北人民的儿子,别的地方再好也不想去,还是呆在这儿踏实。”
沿海不去,老家他也舍不得回。多年来,葛宝丰的老家河北乐亭县委县政府反复来函请他回乡定居,他先后3次赋诗回信、婉言谢绝:
“一别故土六十年/日月蹉跎百花残/得书方知乡意重/愧对父老忆先贤”
“西北六十载/军民结情谊/家乡数州市/邀我去定居/回书致谢意/明我常相忆”
“我年逾八十/蹒跚意呆痴/吐丝丝绸路/直到丝尽时”
国内的邀请婉拒,国外的邀请,葛宝丰也一样谢绝。他的家人有不少定居美国,多年来先后收到48封让他去美国定居生活的信,都一笑置之。有一年,葛宝丰去美国访问讲学。期间,岳母家人以美国工作和科研条件更好为由,劝他留下来。无论怎么说,葛宝丰仍是那句话:“大西北养育了我,也成就了我。我哪儿也不去,就呆在大西北。”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葛宝丰就像大西北戈壁荒滩上的一棵骆驼草,把自己一生的根深深地扎进了这片让他挚爱着的深沉的黄土地。
悄悄地你走了,正如你悄悄地来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音容宛在,言犹在耳。
在连同标题、标点、签名和日期仅169字的遗嘱里,葛宝丰这样安排后事:
我去世后一切从简。不设灵堂,不举行追悼会和告别等仪式,不收花圈和挽联等礼物,尽速火化,将骨灰掷于黄河中流,面向医院。亲朋好友祭我时,就地面河而望。
葛宝丰这样托付家事:
我去世后,一切家务事完全由刘恭芳作主和管理。
葛宝丰这样向党和人民告别:
感谢党和人民60余年来对我的关怀、照顾、教育和培养,我今已病入膏肓,报恩之日短矣!言不尽意。
军区兰州总医院院长尹强告诉我们,在葛老生前,他的亲人朋友都有买一块墓地、立一块墓碑的想法,医院考虑到葛老的情况,也支持亲人的想法。但是,葛老自始至终坚决反对:“活着住的是党和人民给的房子,死了还要占国家和人民一块地,绝对不行。”
保健一部主任王艳春回忆说,2月7日,葛老因为胸腔积液住进保健一部,直到去世。军地专家为他会诊时,医护人员给他输静脉营养时,他一遍遍说:“生命是自然过程,不要给我使用昂贵的药物,也不要做无谓的干预,国家的资源有限,应该留给更需要的人用。”
骨科研究所所长陈克明是葛宝丰的学生。上世纪90年代,葛宝丰带陈克明去西安参加学术会议,火车上,葛宝丰吃的是上车前买好的大饼和榨菜,吃剩了还要包起来带走。“按葛老的级别、名誉、工资,完全可以享受生活,到餐车点几个菜,吃得体面一些,但他只图填饱肚子,从不因为钱多了而改变。”
看了葛宝丰的遗嘱,各级领导说,葛宝丰同志理想信念坚定,是党的优良基因。骨科学领域的同行们说,葛宝丰同志对事业执著,是一个有追求的人。人民群众说,葛医生对自己要求严格,是一个有爱心的人。
来自四面八方的唁电,不约而同地写道:葛宝丰同志勤俭一生、功勋卓著,弥留之时又特留遗嘱,丧事一切从简,为我们留下一座永恒、高洁的精神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