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闲

28.01.2015  16:44

□杨崇演

    春播、夏耘、秋收,冬闲。日子仿佛就是一个圆圈,开始是终结,终结是新的开始。年已七旬的邻家五爷最是参悟人生,他常挂嘴边的一句口头禅是“我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还长哩。”——意即我们长辈人比你们年轻人明理。他说:“春夏秋别人忙我闲。冬天呢,我忙着不碍事,也该年轻人轮休闲闲,吃得好一点,喝得好一点,补得精神足一点。冬—过,不是又要忙了嘛!

    说起五爷,话不长也不短。五个子女,一大一小在县城工作,老二老三在乡里谋职,一个女儿嫁了个好人家,不愁吃不愁穿,可他总不想太闲。春天里,一头牛拖着一架的犁笔,以天为室,以地为纸,以汗水为墨,在地里一笔一画地作业。一笔笔过去,一笔笔过来,诗就一行行写成了,画就一幅幅脱稿了,韵脚与颜色,与掌犁的五爷一样,质朴生动。五爷虔诚在诗地里走着,挖一个坑,丢一粒种,撒一把灰,庄稼就看天疯长,绿遍田畦。夏日下,松地、锄草、捉虫……五爷总是不紧不慢,累了,就抽一袋烟、喝一口水或打一个盹,继续劳动。秋风中,弯腰的,不知是庄稼对五爷的致敬,还是五爷对丰收的感激?那乐呵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入冬了,五爷种出来的果蔬,除了送人送子女,就“咯吱咯吱”地挑着外卖。五婆意见很大:“这么大岁数了,腰闪着了怎么办?”不料,五爷不服输:“我身子骨硬朗着呢!”答话间,须眉上的霜变成滴滴小水(汗)珠了。

    那卖菜担,五婆称之为“健身担”!不是吗,五爷不是趁冬闲赚钱,他是见人吃他的菜蔬开心,还锻炼了身体!五爷忙闲有度,还说:“若无闲,人必病。”该闲闲,该忙忙。闲,是为更好的忙;忙是为了更好的闲。忙与闲也是个圆圈,分不开的。

    五爷担子空了时,太阳巳升到头顶了。屋檐下,墙根边,很多人拢着袖子看天、看水、看山,去破柴不?去捞鱼不?去锄田不?不!他们都撒手不干了。你瞧,奶奶连线都不纺,就搂着火钵,坐在矮凳上摆古晒暖了。卖豆腐的梆子声“如约”响起,就像黄莺的清脆鸣唱,很有节奏。若有人问回去还做不做豆腐。卖豆腐的就会点上根烟,悠悠闲闲地说,不做了,明天吧,知足常乐啊。日子就在闲散的时光中慢慢流淌。

    父亲不知何时用纸叠了个纸风车,迎风,噜噜的转,邻居小孩愣了,也是醉了。一如父亲的下里巴人手虽粗糙,却也手巧心巧——这巧手巧心也只有在冬闲的日子里,才被挖掘,才有了“用巧之地”!苦也过,忙也过,一年里种种收收、收收种种的,一旦闲下来,才有心思去做那些阳春白雪式的锦绣文章!风车转起来了,似乎春天来了,似乎所有的大人都望着风车转,孩子笑了,大人跟着笑了,整个冬天都把腰笑弯了……

    五爷子孙们来看五爷了,因了邻里关系,这时父亲往往就成了座上宾,我也因此借机有了“口腹之欲”。五爷杀一只鸡,焖上蘑菇、粉皮;五婆称一块猪肉,烩上白菜和豆腐。酒酣耳热之际,父亲往往会指着酒壶对我说:“别光顾着吃,给我们温酒去!”于是我把酒壶往炉火上一烤,很快阵阵醇厚的酒香就飘荡在温暖的屋子里,让冬天又多了一份惬意。

    “人若心情不好,闲一闲,身心也能修复。”这是五爷的酒后真言,还是他的酒后胡言?我宁愿相信是前者。

    乡人冬闲的习惯很值得子孙们“遗传”。只是,我们似乎总是很忙。我们的闲情哪儿去了?五爷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若无闲,人必病。”“人心情不好时,闲一闲,身心也能修复。”“过个懒洋洋的冬闲,寒冷不经意就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