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声甘州
《八声甘州》是词牌名,也是曲牌名。其之所以叫“八声”,因为全词共有八韵。《八声甘州》也简称《甘州》,以边塞地甘州取名。
古甘州历史悠久。西魏初,张掖改名西凉州,西魏废帝元钦元年(公元552年),改西凉州为甘州。至隋代,甘州已成为东西方经济贸易的重要商业基地。元朝设甘肃行中书省,省会设在甘州。今天的甘肃之名就取自于甘州(今张掖)与肃州(今酒泉)二地的首字而成。
一条奔涌于沙漠戈壁的黑河,衍生出古城甘州连片的湿地、绿洲、小桥、流水,“一湖山光,苇溪连片”,“半城芦苇,半城塔影”,即是它的真实写照。甘州古城在历史上是名副其实的湿地之城、水乡戈壁。据考证,明清时期,有1/3的城区面积被连片的芦苇荡串连在一起,城郊更是被密实的森林湿地所覆盖。著名学者罗家伦曾赋诗赞叹:“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张掖认江南。”罗家伦是中国近代著名的教育家,蔡元培先生的学生,清华大学首任校长。作为一个绍兴柯桥镇人,在江南长大的罗家伦,用发自肺腑的诗句把张掖湿地推到了极致。
历史上的甘州城,东西两边分别有东古城和西古城。东古城位于张掖甘州区古城村内,始建于西汉,现仅存留一古城楼门。西古城在甘州城西的沙井镇,沙井是河西走廊东西交通重要驿站。据传,初建的驿馆规模庞大,造型考究。
从沙井镇向北约七八公里,有一个叫“西古城”的村子,现在一处庄稼地埂上还留存着一小段古城墙。据说,当地村民曾发掘出碎陶片、古钱币之类的东西。有学者认为,那里也许就是甘州西古城旧址。西古城在唐代最为繁盛,宋元时期逐渐没落,继而人去城空,渐渐被河西大漠风沙掩埋。
1000多年前,大唐诗人王维以监察使的身份奉旨出塞至居延慰劳将士,经凉州,过甘州,曾在沙井驿居留一日,并于途中留下著名诗篇《使至塞上》。
王维生活在唐玄宗时代,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故事人尽皆知。这位风流天子,爱江山、爱美人,也爱音乐。他极富音乐才华,对唐朝音乐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他在宫内成立了专门学唱歌舞的“梨园”。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霓裳羽衣曲》为唐玄宗所作,白居易在《长恨歌》中把唐玄宗喜好音乐的情景叙写得惟妙惟肖。这也是后来称戏班为“梨园”的由来。
唐玄宗在皇宫里设有教坊,著名的《八声甘州》即是由唐玄宗教坊大曲《甘州》中截取的一段改制的。之所以用边塞之地甘州作为曲牌名,最主要还是源于张掖乐舞厚重的历史。
汉武帝建立河西四郡后,就曾将张掖民间乐舞《文康伎》带入汉宫。西魏时期,西凉州(州治在张掖城)的安国大商人安诺盘陀,财力雄厚,地位显赫,极受西魏王朝器重。出于对乐舞的喜爱,他融合了张掖各民族乐舞,形成了与众不同的《安国伎》,并很快便进入西魏宫廷。隋炀帝在西巡张掖召开“万国博览会”期间,和各国使节一起观看了张掖舞乐,后来新创作的《康国伎》即源于张掖舞乐。隋炀帝曾将张掖的《文康伎》、《安国伎》和《康国伎》列为国乐舞。这足以表明,在礼乐安邦的时代,张掖舞乐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隋灭亡后,唐朝的乐舞继承了隋的精华,尤其是在唐玄宗时代。例如《甘州》曲,初为边塞地乐曲,由喜爱乐舞的河西陇右节度使盖嘉运于开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入朝进献,倍受宫廷青睐。喜好音乐的唐玄宗遂取甘州之名,用《八声甘州》作为曲牌名。在《教坊记》所载唐46首大曲中,《甘州》大曲排名第七,足见其在宫廷的影响力。
唐玄宗最初励精图治,创造了封建社会前所未有的开元盛世景象。但到了后期,他沉湎酒色,随着安史之乱爆发,唐朝由盛转衰。公元960年,北宋建立。
北宋安定统一后,随着文人音乐的兴起,出现了对固有音乐曲调填写新词的潮流,音乐的重心也逐渐由宫廷走向民间。在这样的文化大背景下,属于大曲形态的《八声甘州》真正将其曲牌韵律发挥到了极致,深得宋词坛文人的偏爱。最经典的莫过于柳永的《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苏轼、辛弃疾、吴文彦等词人纷纷效仿,均有《八声甘州》词作问世。柳永是第一个创作《八声甘州》的词人,他的《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也是以《八声甘州》为曲牌而填词的典范之作。《词谱》中这样叙记柳永《八声甘州》:“词调前后段八韵,故名八声,乃慢词也。”
柳永出身士族家庭,天性浪漫,才高八斗,极具音乐天赋。他常常出入在开封歌楼,与歌妓为伍,痴迷流行乐曲。柳永常用词赋抒写羁旅之志和怀才不遇的痛苦愤懑,《八声甘州》即此类词的代表作。
柳永《八声甘州》融写景、抒情为一体,通过描写羁旅行役之苦,表达了作者强烈的思归情绪,抒写了作者漂泊江湖的愁思,写出了诗人怀才不遇的典型感受,成为千古传诵的名篇。
词的上片主要写景,下片由景入情。
“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词人回顾自己落魄江湖,四处漂泊的经历,不禁扪心自问:“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词人忽又从对方写起,与自己倚楼凝望对照,进一步写出两地想念之苦,并与上片寂寞凄清的景象相照应。运虚于实,情思更为悱恻动人。
如《八声甘州》云:“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此语于诗句不减唐人高处。
这个评语出自大文豪苏东坡之口,对《八声甘州》的评价相当之高。
众所周知,唐宋时期,词始终与音乐联系密切。随着时间的流逝,曲子词的绝大部分乐谱已经散失,这为今人了解词与音乐的关系带来诸多缺憾。但通过词作本身,我们仍然可以了解词与音乐关系的点滴形态。
柳永是两宋词坛作词调最多的词人,在文学和音乐方面均有极高造诣,但晚景凄凉。关于柳永的死地,说法甚多,有枣阳、襄阳、仪征之说。但不管他最后的归宿在哪里,他死的时候却是一贫如洗,家无余财。青楼女子们念及他的才学和痴情,凑钱安葬了他。明代冯梦龙在《众名姬春风吊柳七》一文中对此事的描写最为传神生动:“只见一片缟素,满城妓家,无一人不到,哀声震地。”自宋代以后,青楼女子形象这样集中出现在文学作品中,好像再没有出现过。
自从柳永开创《八声甘州》慢词以来,《八声甘州》曲牌仍在今天的京剧、莆仙戏等剧中被使用,也包括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的甘州小调。
甘州小调是流传于张掖一带的具有悠久历史的汉族说唱艺术。其雏形可追溯到公元前20世纪左右东灰山人的音乐。上世纪80年代末,考古人员通过对东灰山遗址发掘,获取两件陶埙。陶埙的发现证明,在史前时期,张掖的先民就已经制作并使用乐器创作乐曲了。《唐书音乐志》记载:“自周隋以来,管弦杂曲将数百,多为西凉乐。”《西凉乐》由《秦汉乐》改编而成,它融合了汉族与西域音乐。后来,《西凉乐》发展成《甘州大曲》,从《甘州大曲》又分解出《甘州漫》、《甘州破》、《甘州子》、《八声甘州》等小曲。
可见,今天的甘州小调亦有唐宋《八声甘州》的余韵。